犬大将越过在满室的火蝶黑焰,推翻已经窜起火苗的帘帐,帘帐下坐着哭成泪人的十六夜,又看见旁边躺在毯上早已没了生气的人影,心脏顿时狠狠一抽。
“海生花……”他轻轻翻过她冰冷的身体,灯光非常明亮,照出海生花苍白憔悴的面容,脸色惨淡的近乎透明,头发随随便便地披散着。
“夫君!”十六夜泪水莹莹地望着他,泣不成声。
犬大将没有理睬,径自拔出第二把佩剑,一剑斩断冥界收魂灵的地狱使者,低语:“天生牙,拜托你了。”
海生花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朝思暮想的人的声音像是在极远处,缥缥缈缈的又近了,浮浮沉沉入了耳。
缓缓睁开眼,望见近在咫尺的俊朗容颜,她的脑子好很糊涂,什么也反应不过来,就呆呆地看着他利落地收刀入鞘,解开内里的防火的火鼠裘盖到她身上。
海生花这才眨了眨眼睛,拼尽全力撑起身,将那件火鼠裘披到十六夜的发顶,十六夜感激地道谢,抱紧怀中的男婴站起身,惊惶的看着犬大将转身,迎着朝里走来的刹那猛丸,拔下霸道之剑丛云牙。
刹那猛丸的一双血眼充斥着滔天的怨念,仿佛要把他们生吞活剥,他的左臂已被截断,露出里面森森白骨,粘稠的血液滴答滴答滴落在地上。
“夫君……”十六夜担忧地紧咬下唇。
“犬夜叉。”犬大将压住喉头上涌的气血,用力说道。
“什么?”
“孩子的名字,这个孩子的名字叫犬夜叉。”鲜红的血迹从他唇角以热烈缠绵的姿态流下。
十六夜低头看向襁褓中头顶长着白色小耳朵的小小婴儿。身上披着的鲜艳如火的火鼠裘宛如大陆的凤冠霞帔,容颜绝世,好像承载了漫天星辰,美的惊心动魄。
“走,快走!”犬大将低喝。
“是。”她努力咽下眼泪,强忍着身体上传来的剧痛,抱着犬夜叉跑出了这片血迹斑斑的废墟。
“快走!”见海生花仍愣在原地,他横眉倒竖,加重语气重复。
“猛丸。”她没有理他,气若游丝地去唤刹那猛丸。
“葛生姬,我的夫人,”火光中步步走来的刹那猛丸忽然笑了,笑得癫狂而诡异,他伸出独臂,“你是来接我的吗?”
海生花心头一颤,眼眸骤缩。
“妖怪,跟你一起死的话,也不赖。”他的笑声戛然而止,眼中迸射出一抹嗜血凶光。
犬大将没等他说完,便举剑斩出一道邪气冲天的黑身红鳞的巨龙,狱龙破晓苍穹。刹那猛丸躲开,一个抢身将手中长枪向海生花刺来,她自知躲避不及,干脆阖上眼,坦然迎接第二次死亡。
“哧一一”锋利的长.枪从后背贯穿而过,从胸膛前刺出,带出一蓬猩红的热血迸溅在她的脸上。
犬大将单膝跪倒,银光闪闪的铠甲被戳穿一处大洞,血肉淋漓,肩胛被劈成两段,也是一片血肉模糊。
“犬大将!”海生花慌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
他勉强撑起身体却只是徒劳,喘着粗气躺在她的怀里,嘴角溢出丝丝淋淋的血,无力的手颤抖着抚过她的面颊,再无素日的温暖,黄金般的双眸似被薄薄的霜意覆盖。
他眉心剧烈一颤,像被风惊动的火苗,是欲要熄灭前的惊跳:“海生花,让我再抱抱你。”
海生花感觉身体中彻骨的寒冷与惊痛逐渐冻成一个冰坨,坚硬的一块,硬沉地碾在心上,一骨碌,又一骨碌,滚来滚去,将本已生满腐肉脓疮的心碾得粉碎。
她忍住眼角泪意,肌肤上透出一层从骨髓里蔓延出的凉意,屏住呼吸。
他的气息逐渐仓促,极力舒展因痛楚而扭曲的容颜,“不许放弃……”
话毕,他用尽全力将她往外推去,目眦尽裂的模样让她几乎窒息:“不要回头,快走!”
海生花被推的一个踉跄,又重新扑上去抱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满心肺腑里只有彻头彻尾的绝望的凉意袭来,事到如今,她依旧疯狂而偏执地想让他说出那句话,语无伦次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
他的气息越来越弱,连同脸上雷电形的妖纹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绽放一抹苦涩的笑容,悲怆而无奈:“海生花,为什么你总觉得我对你的好,是别有所图呢?”
犬大将的话似一把锋利的剜刀狠狠在她心头划过,似乎在等他的回应,她却怎么都说不出话,只能默默流泪。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懂的秘密,被揭开了血淋淋的伤口,痛彻心扉,血痕累累。
他僵硬的手指缓慢滑落至她的小腹,轻柔地摩挲着,眼底划过一丝歉疚的黯然:“对不起,没能保护好柚木泽……”
海生花的声音像不是自己的,凄厉到泣血:“不,不!我求你,别再离开我!我不愿意在这里,我不愿意在这里,你带我走,带我走!”
他没有告诉她,犬妖的嗅觉最为灵敏,雌性怀胎十月,怎会分辨不清是不是自己的孩子?但是他选择缄默。
“海生花,答应我,好好活下去。”他大口咳出的鲜血以缠绵热烈的姿态洇在冬日的雪花里,分明连说话都吃力,还强装从容,身子却慢慢沉了下去。
海生花点头,大朵的泪珠砸在他满是血污的脸上。
“我……会在天上守护你。”犬大将最后贪恋地看着她,意图记清她最后的模样,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缓缓合上眼,逐渐化为一片虚幻的泡影消散在寒风中。
其实世间的很多美好都在于不知道真相,海生花宁愿选择欺骗自己,也不愿道明真相。而当它变成一个虚假的梦境再揭开时,才发现已经醒不过来了,他们都在残酷的现实里被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