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姑且不提比拟孩子的抚子花,却想起古歌‘夫妇之床不积尘’之句,不免怀念夫妇之情,就用常夏花来比拟这做母亲的人,给她安慰。这鹿妖又吟道:‘哀此拂尘袖,频年泪不干。秋来风色厉,常夏早摧残。’”
“她低声吟唱,并无真心痛恨之色,虽然不禁垂泪,还是羞涩似的小心隐饰。可知她心中虽然恨我薄情,但是形诸颜色,又觉得痛苦。我看到这情景,又很安心了,此后又有一个时期不去访她,岂知在这期间她已经销声匿迹,不知去向了!”
“如果这鹿妖还在世间,一定潦倒不堪了吧!以前如果她知道我爱她,因而常常向我申恨诉怨,表示些缠绵悱恻的神色,那么也不至于弃家飘泊吧。那时我对她就不会长久绝迹,我一定把她看作一个难分难舍的妻子,永远爱护她了。”
“那孩子很可爱,我设法寻找,但至今杳无音信。这和刚才柴左头所说的不可信赖的女子,同此一例。鹿妖表面不动声色,而心中恨我薄情,我却一向不知,只觉此人可怜,这也是一种徒劳的单相思吧。”
“现在我已渐渐忘怀,但她恐怕还是惦记我,更深人静之夜,不免抚胸悲叹吧。这是一个不能偕老、不可信赖的女子。这样看来,刚才说的那个爱嫉妒的青蛇妖,回想她尽心服侍的好处,也觉得难于忘怀,但倘和她对面共处,则又觉得噜苏可厌,甚至可以决绝的了。”
“又如,即使是长于弹琴、聪明伶俐的才女,但其轻狂浮薄是罪不容恕的。刚才我所说的那个鹿妖,其不露声色,也会令人怀疑。究竟如何是好,终于不能决定。人世之事,大都如此吧。”
“像我们这样举出一个一个的人儿来,互相比较,也不容易决定其优劣。具足各种优点而全无半点缺陷的女子,哪里找得到呢?那么只有向吉祥天女求爱,然而佛法气味太重,教人害怕,毕竟是亲近不得的啊!”说得大家都笑起来。
灵缇中将看看秋田部丞,说道:“你一定有好听的话,讲点给大家听听吧。”
秋田部丞答道:“像我这样微不足道的人,有什么话可讲给大将听呢?”
灵缇中将认真起来,连声催促:“快讲,快讲!”
秋田部丞说:“那么教我讲些什么呢?”
他想了一想,说道:“我少年时候,看到过一个贤女之流的仙子,是个梨花仙,就像刚才柴左头讲的那妖一样,国家大事也谈得来,私人生活、处世之道方面也有高明见解。讲到才学,直教半通不通的博士惭愧无地,不拘谈论何事,总使得对方不得开口。”
“我怎么认识她的呢?那时我到一位树精博士那儿去,请他教授诗文,听说这树精有好几个女儿,我便找个机会,向一个女儿求爱。我父母知道了,办起酒来,举杯庆祝,那树精就即座高吟‘听我歌两途’。”
“我同这个梨花仙其实感情并不十分融洽,只因不宜辜负父母好意,也就和她厮混下去。这期间,这女子对我照料得非常周到:枕上私语,也都是关于我身求学之事,以及将来为官作宰的知识。凡人生大事,她都教我。她的书牍也写得极好:一个假名也不用,全用汉字,措辞冠冕堂皇,潇洒不俗。”
“这样,我自然和她亲近起来,把她当作老师,学得了一些歪诗拙文,我到现在也不忘记她的师恩。可是,我不能把她看作一个恩爱而可靠的妻子,因为像我这样不学无术的人,万一有时举止不端,在她面前现丑,是很可耻的。”
“像你们这样的贵公子,更用不着此种机巧泼辣的内助。我明知此种人不宜为妻,然而为了宿世因缘,也就迁就了。总之,男子实在是无聊的啊!”说到这里,暂时住口。
看望
灵缇中将要他快讲下去,催促着说:“啊,这倒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女子!”
秋田部丞明知这是捧场,仍然得意扬扬地讲下去:“后来有一时,我久不到她家去,有一天我顺便又去访问,一看,变了样子:不像从前那样让我进内室去畅谈,而且设了帷屏,教我在外面对晤。我心中很不舒服,猜量她是为我久疏而生气,觉得有些可恶。”
“又想:既然如此,乘此机会一刀两断吧。可是不然,这个仙子决不轻易露出醋意,她通情达理,并不恨我。但闻她高声说道:‘妾近患重感冒,曾服极热的草药,身有恶臭,不便与君接近。虽然隔着帷屏,倘有要我做的杂事,尽请吩咐。’口气非常温和诚恳。我没有什么话回答,只说了一声‘知道了’,便想退出。”
“大概这梨花仙觉得太简慢了吧,又高声说:‘改天妾身上这恶臭消尽之后,请君再来。’我想:不回答呢,对她不起;暂时逗留一下呢,又忍不住,因为那股恶臭浓重地飘过来,实在难当。我匆匆地念了两句诗:‘蟢子朝飞良夜永,缘何约我改天来?你这借口出我意外。’话没有说完就逃出去了。”
“这女子派人追上来,答我两句诗:‘使君若是频来客,此夕承恩也不羞。’到底是个才女,答诗这么快。”他不慌不忙地侃侃而谈。
犬大将等都觉得稀奇,对他说道:“你撒谎。”
大家笑起来,有的嫌恶他:“哪有这等女子?还不如乖乖地和鬼作伴吧,真令人作呕呢。”
有的怪他:“这简直不成话。”
有的责备他:“再讲些好听一点的话吧。”
秋田部丞说:“再好听的没有了。”说完就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