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大将好不容易止住了咳,视线在她身上转了几圈:“这是怎么回事?”
海生花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看,左臂外侧正有鲜血渗出,可能是不甚划伤。
本想说些俏皮话,无奈自知笨嘴拙舌,说出的话也让人意兴索然,只是嗤嗤地窃笑道:“还不是为了给您疗伤。”
这海生花有个怪癖,一向怕羞的同时又很开朗,心情大好时便任情嬉笑,打趣撒娇,动作轻狂,毫无拘形迹地显露真相,甚至可称为举止粗俗,这样是同侍女乳母等亲近人的时候。
而大多时候则闷闷不乐,沉默寡言,见人时也只将衣袖遮住了口。但这姿态也表现的十分笨拙,不合时尚,两肘高高抬起,好像司仪官威风凛凛列队行走时的架势,可是脸上又带着微笑,这就显得更不调和。
所以对待犬大将时这样妍皮的答法,实属罕见。
她以为他会连声感谢,没想到他竟皱起剑眉,薄唇紧抿,语气认真:“我堂堂一界妖王,哪里需要你一界凡人来伤害自己?”
他虽然生气,但语气中并无恶意,反倒还透露出几分紧张。海生花心中顿生喜悦,心道他果然还是在意自己的。
犬大将见海生花朝他那边偎了偎,随风飘舞的银色发丝酥酥麻麻地拂过她脸颊,眼神沾上不自主的宠溺,想到她这样为自己付出,更觉可怜。
她的心情也美妙了,罕见地想嫣然笑一下,又马上想到自己不如姐姐的容貌,就忙收住了,显得有些楚楚:“流了那么多血,我哪里能见死不救啊?”
天色向晓之时,但闻百鸟齐鸣,齐声和谐,园中嘉木葱茏,柳梢略带鹅黄之际,樱花处处吐艳,树木丛茂,竟像一座森林。高大的樱树上还挂着紫藤,飘过丝丝缕缕的幽香。
犬大将看她半晌,眸里复杂,终于轻叹一声:“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你姐姐交代?你姐姐最疼你了。”
山樱树上的朝露纷纷落下,像霖雨一般,裙裾全被露水湿透,无心“敬告贵人请加笠,树下水点比雨密”。
浇的海生花浑身冰凉,格外狼狈,浇灭心里刚升腾的火苗。
犬大将见她呆愣的模样,狡黠地扬起嘴角,露出两颗犬牙:“怎么,才反应过来?吓傻了?”
她又恢复那副呆板板、让人心生不喜的脸孔,一板一眼地道:“那您以后千万小心,可别再受伤了。”
海生花最终把那身负重伤的犬大将藏在花园西北角的一处石洞里,四周铺上层暖貂皮,又在洞里挂了纸烛,将一切安排妥帖。
“我先去找食物,等天亮了就叫姐姐来。”
她模仿姐姐照顾他时无微不至的样子,掖了掖盖在他身上的裘皮,像只笨得飞不起来的鹌鹑。最后迎着昏黄的烛光一笑,眸光落在他身上。
犬大将斜躺在蒲褥上,看海生花忙上忙下的慌乱模样,想道:“这海生花外观并不触目,没有娇艳之色。倘就五官一一品评,这容貌简直是不美的。然而全体姿态却有牵惹心目之处,也懂得人情世故。”
于是他微笑着点头,美目弯成月牙送她离开。
将军
海生花回来时,十六夜已经和犬大将你侬我侬好一会儿了。
娇软如玉的少女依偎在威武矫健的犬妖怀中,墨发披散下来,遮住雪白的脖颈,青葱的玉指轻抚过他胸前坚硬的铠甲,温顺如猫咪般蹭他的胸膛。
犬大将伸手揽住她,眉眼间都充斥着浓郁的爱恋。
海生花见状妒意横生,径自走到一旁,放下装满生肉和野果的竹篓,拿火折子点燃篝火。
火光映照她的脸庞,低垂眼帘,睫毛扑闪似蝴蝶,蹁跹欲飞。
不,应该说,更像扑火的飞蛾。
她恍然感受到犬大将望过来的目光,他唇角微翘,似乎有什么让他感到高兴。
海生花看不懂是什么意思,也没什么兴趣探究了。
“是我来的不巧,打扰你们了。”她矫揉造作地轻咬下唇,眼睛含着愧疚的水光。
十六夜这才注意到妹妹,蜷缩在犬大将怀里,娇羞得无地自容,面色红润如枝上成熟的樱花:“没事的,妹妹快请坐。”
海生花摇摇头:“不必了,你们还饿着肚子,我先煮饭吧。”
说罢她娴熟地转动火折子,将柴堆烧得噼啪作响,又挑了两条羊脊放入盛泉水的陶罐中,架在火上倒清油,待热气腾腾的汤汁上浮,再将竹筷蘸上盐巴搅拌均匀,舀出一碗香喷喷的羊脊汤递给十六夜。
十六夜细心地吹开浮沫,用汤匙舀起一勺,首先喂给犬大将,柔声道:“夫君尝尝,妹妹的厨艺是极好的。”
犬大将闻言抿唇而笑,轻呷一口,赞许地点点头:“真是多谢你们了。”
“大将不必客气。”
海生花放下陶碗,舔一舔覆上晶莹水光的红唇,目光有意无意,掠过他们紧挨在一起的身影:“只是日后别再受伤了,白白叫我和姐姐担心。”
犬大将薄唇蠕动,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外面洞口一阵喧闹,隐约听见是来寻公主的侍从们。
“姐姐别担心,我出去看看。”海生花安抚住惊慌的十六夜,站起身熟稔地攀出石洞,纵身躲进一旁的春芍药丛中朝外窥探。
天青人静,几株小枫和檞树青青照眼,欣欣向荣,枝头绿叶尚未成全荫,正是风景岑寂之候,开在地下树干不高而枝丫千姿百态的芍药花异常艳丽,心旷神怡。
十几个仆从簇拥着一位暗红铠甲、梳短尾发髻、气势逼人的将军朝这边走过来,其长相极为俊美,丹凤眼透着凛冽寒芒,浑身都是一股杀伐之气,令人不敢亲近,只远远看上几眼便心悸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