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牧说已查清:“租客姓李,来洽谈的是其子,这家的妇人姓方,是……王妃身边的傅母。”
元珩的笔锋在圈尾处一顿。
林牧也心存疑虑:“这李姓一家一直为安国公府做事,算是多年的忠仆,但凭他们自己的实力肯定租不起,就是不知道背后倚仗的是谁了。”
话至此,元珩也明白他为何急着来禀,因涉及安国公府,是以不敢轻举妄动。
几经忖度,元珩示道:“既是王妃母家,情面上不能太冷硬,只要是正经生意都无妨,你暗中盯好就是。”
如此一句简单示下,却耐人寻味。林牧明白“暗中”两字之意,即便得知对方与慕容家关联甚密,也不要亮明身份,审视着行事。
没过几日,林牧便派手下通知方傅母儿子择日画押。
方傅母决定在约定的画押日之前,带云静去瞧瞧那间铺子。
云静心下欢腾,但不好声张,用帏帽把脸遮得严严实实,套了辆小马车就去了。
离王府是真近,也就一盏茶的功夫。这地方她以前途经时留意过,不及闹市店肆林立,也不似端肃府庙生人勿近,独成一派自在风雅,还不失烟火气,简直是开茶点铺的上上之选,真是几世修来的缘分。
门脸看着气派,但里面不大,中间辟出小二层可做雅席,倒是后院不小,晾晒方便,还有几间简屋可用。店里打理得干净,只要稍作修缮,添加用具就可开张。
她连名字都想好了,叫“撷英斋”——撷取馋嘴的英才,咀嚼自家手艺之精华。
想至此处,云静偷偷笑出了声,生意还没做,人就已经飘到天上去了。
转得好好的,忽然大门被撞开,一青衫戴面具的游侠闯了进来,极快的身法漂旋而过,还挟了股劲风,直接吹掉了云静的帏帽。
游侠的目光在她脸上凝了少顷。
丹蓉赶忙抬袖挡住云静面容,伸手去捡帏帽,却被游侠一把夺去。
他把帏帽套在一管筚篥上转圈,倚在柱上轻佻说了句:“这美人儿我见过。”
方傅母啐了他一口骂道:“你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野夫,我家夫人何曾与你见过!”
向无夜微微一笑,并未戳破。
元珩大婚那晚,他“夜游”王府,飘在空中看见了新房里的云静。
今日出来,云静身边只有丹蓉和方傅母二人,真要遇上什么险事,根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
“咣”的一声,门又被撞开。
这回又是一名女子闯入,长相清秀,眉心有颗水滴形红痣,颇为耀眼。
向无夜猛地回头,撞上羽舟的目光。
他刚要跑,羽舟就扔过来一捆绳,圈住他的腰,飞身腾起一抖,绳子如同被施了法,迅速将他绑了起来。
羽舟气势汹汹地拽紧绳子开始打结,“这次我定要将你绑回去,看你还往哪儿跑!”又一把夺过帏帽还给云静,“小夫人快走,今儿算你们倒霉,遇上泼皮无赖了!”
云静扶着帏帽喊了声“多谢姑娘”,打算带着方傅母和丹蓉沿墙边离开。
向无夜轻蔑一笑,手中筚篥的前端忽然伸出六片尖齿,瞬间将绳割断,又把这利器对准羽舟后脊,猛然向下一刺,靛色的罗裙“嘶啦”撕成了两半,露出了白色的里衣。
羽舟慌了神,两手捂在胸前。
谁知,大片雪白细腻的后背还露在外面,她赶忙捡起撕破的裙子缠住上身,暂时用来蔽体。
向无夜在她胸前扫了眼,勾唇挑衅:“你不是还要绑我走吗?来啊?”言罢,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羽舟想追出去,但低头看看自己这副模样,杏目沮然垂下,若不想办法弄件衣裳,料是哪都去不了了。
“姑娘——”有人叫她。
“你先换上这件。”
她一抬头,见刚才主仆三人还没走,那个俏皮的小丫鬟正把一套新衣端在她面前。
云静说:“我们马车上有备用的衣物,虽然旧了些,但好歹能救急,我带你去里面房间换上吧。”
眼下无他路可寻,羽舟点点头,跟云静进了后院。
新衣是件玉簪绿交领裙,她和云静身量差不多,一披上身便觉合适。
羽舟摸出这衣料罕见,定价值不菲,束带还没系紧,就要脱下来还给云静,忙道:“多谢夫人相助!但如此贵重的衣裙我不能收!”
云静捏起衣襟帮她穿好,“你要是再磨蹭,刚才那个泼皮无赖就追不上了!”
羽舟像泄了气,长叹:“没想到,像这样上辈子的冤孽还真的有……”她向云静揖了个礼,说衣裳洗净后会亲自送回这里。言罢便告辞。
丹蓉就像见了新奇玩物般,一直嘀咕:“主子,京城怎还有这样的江湖人?皇城脚下都敢扒人衣物,简直粗鄙不堪!”
方傅母也担心道:“是啊,又不是荒郊的野酒肆,怎么说闯就闯进来了。如果这地方不安全,让小儿再给王妃寻个更好的地。”
云静却淡笑称只是意外而已:“那位面具游侠虽然顽劣,但到底没有无故伤人,瞧着不是什么凶恶之辈……地方也还是好地方,不用换,画押后就按计划打点起来吧。”三人又逗留了少片刻,便也回了。
羽舟从铺子出来,向无夜连个影子都不见。
他的身手虽高深莫测,但以她之力尚可相衡,因此跟他的这两月中,他逃不出五步就会被她追回,只是夜里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不过这次她想通了,向无夜若真有一副侠肝义胆,那上次元珩的话他就一定能听进去,哪怕天涯海角他都会回来求个真相。但若是个麻木不仁,只懂明哲之人,就算把他押在元珩面前也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