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信德不配位,治国无方,这些我心智肚明,所以我一直在等,等一个心怀天下的明君出现。”他真挚地望着元珩,“准确的说,我就是在等你回来。”
“我相信你一定会回来!”
此时,暮色苍渺,暗夜昏茫。
柏宴把元信推上乾元门城楼,眺望两军在京城大道上厮杀,耀动的火把映亮半边天,在人心上惊心动魄地燃烧,四方军已节节败退,北境军所向披靡,飞快向宫城奔近。
喊杀渐弱,健蹄声隆,火舌刺透扬起的风沙。
“吁——”
乾元门前,尉迟霖带领众将士勒马而停,抬首望向高处。
元信咬牙切齿,嘶音吼叫:“尉迟霖!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副将,竟敢越俎代庖,领着五万将士私自南下,你哪来的胆子?”
尉迟霖唇角上扬,缓缓举起手臂,朝身后大军高喊:“分列!”
身后的队列霎时从中一分为二,步伐整齐退至两边。
尉迟霖让开身的同时,一匹骏马正不紧不慢从中间大道上驶来,耀眼的火光勾勒出马上的挺拔身影。
一双星眸布满星河明月,吞噬了他身后深渊泥沼,只将无与伦比的熠熠生辉留在天际。
当看见元珩那一刻,元信的心就像有数万绞锁扎入,一齐扭动。
因为他知道,最怕看见的人和最怕面对的事犹如一座巨大山屏挡在了面前,挪不开,也无处可绕。
身后两个禁卫军上前,把他的手脚镣上铁链。他忽然觉得自己就是条丧家之犬,屈居人下,就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元珩在城楼前停驻,抬头望向他。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不知是不是火把太多太旺,他看见元珩眼里有火焰蹿动,烧在他身上,钻进眼里,被刺得生疼,不禁大叫:“反贼!都是反贼!来人吶,给朕把下面这帮乱臣贼子抓起来!来人吶!”
可回应他的,只有平城冬日的阵阵凛风。
他以为,元珩眼神里充满了他承接不住仇恨,但是并没有。
夜中,那双眼清澈而又敞亮,浑身仿佛散出万丈光芒。
这是他一直向往,却无法企及的坦荡。
“开宫门——”
柏宴一声令下,乾元门缓缓而启,北境大军驶入皇宫。
最前方,元珩策马穿过端门,踏过止车门的青砖,沿中轴线来到了太极殿前,勒马翻身而下,稳健登上墀台。身后将领步履轩昂,随他一同进入金碧辉煌的殿宇。
他在宝座前驻足,转身看着元信被拎了进来。
此人狂躁难抑,只会冲他叫喊:“乱臣贼子!乱臣贼子!快当着群臣的面杀了我啊!”
元珩命林衿送上纸笔,“不急,等皇叔下了罪己诏,退位让贤之后再杀你!”
长纸铺开,林衿用力掰开元信的手,欲将蘸饱墨的笔塞在他手里。元信拼死挣扎,嘴里“反贼”乱叫个不停,一群北境军只好涌上,把人彻底按倒在地。
他只能趴在冰冷的砖上,连头都无法抬起,许是意识到自己再无翻身之机,才慢慢放弃了抵抗,埋首痛哭起来。
“凭什么”元信呜咽着,“凭什么你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而我却总在失去我的出身不比你差,也曾是战场上铁血杀敌的男儿,为了大魏,我舍身去北凉做了一整年的质子,受尽了苦楚!可皇兄还是对我百般防备,只给我个宗正寺卿的闲职,甚至夺走了我的珈妤!为什么老天偏偏对我不公平!”
他记得,因慧贵妃和楚王一案,元珩曾带云静来宗正寺请他相助。他一眼瞥见这对郎才女貌,那种惊艳把双目刺得疼痛难忍,彼此对视剎那释放出的恩爱清深,让他仿佛看见了他与他的珈妤。
而他却永失所爱。
他曾无数次想过,如果自己坐上了皇位,理所应当就是珈妤和亲的对象,也可以这般双宿双飞。
今生苦难已经够多,好不容易探至皇权之巅,一朝被反落败,为何还要承认自己有罪?!
这罪己诏,他下不了笔。
此时的大殿安静极了。
元珩不急不躁,只说:“你现在不写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写。不过今日在群臣和众将士面前,我只要你坦白一件事,景明寺一案的主谋究竟是不是你?”
元信一挑眉,“你让我坦白就坦白啊?我凭什么听你的话?”
元珩波澜不惊,接着宣道:“带人上殿!”
话音刚落,向无夜、秋歌和虚真大师走了进来。
秋歌道:“小女本名乔因,曾是赤墨盟燕绥盟主母亲身边最小的弟子。”
而后,她作为第一证人,将自己进宫始末,以及在贤妃身边的所见所闻全数公之于众。
向无夜自曝了身份,拿出梁王留下的亲笔书信,揭露了元信的罪行。
虚真大师作为景明寺一案的亲历人和目睹者,道出了寺塔起火坍塌的疑点。
在场的文臣武将,无一不是瞠目结舌,哗然愤慨。
元珩道:“先帝在世时,你意图谋逆的铁证确凿如山,你说与不说又有何区别?!但景明寺坍塌那日究竟发生了何事,只有你最清楚。说出来,是给那些葬身火海的无辜僧侣一个交待,是给含冤致死的朝臣们一个交待,也是给母妃和七弟一个交待!”
元信不敢抬头,脊背像压了千斤重,让人喘不过气来。余光一扫,四周臣子横眉冷对,丝毫不见往日敬善之意,就像他心里的恶鬼从体内钻了出来,居高临下望着他。
一时的压迫和窒息感,令他不得不开了口:“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