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架飞机缓缓飞过,降落在远处正在建设的高楼后面,在那个十字路口的西北夹角处有一个小广场,上面的灯已经亮了起来,可能是雾霾实在太浓了。
“来首冲破迷雾的音乐吧,卡佛,像一束光那样的。”萧吉说。
“不,亲爱的。让我们对这迷雾臣服吧。去面对它!”马可说。
“迷雾是从我们的身体里散发出来的,我们都是一颗颗烟雾弹,掉落在这颗星球上,等我们身上的迷雾全部散发出去后,我们就会死去。”萧吉说。
他看着那些星星点点昏黄的灯,如同被黏在蜘蛛网里的萤火虫。
“那个广场的灯看上去是一个完整的图案,是一只蜘蛛。”萧吉说。
“迷雾地带的八爪章鱼。”马可说。
“旋转木马。”萧吉说。
“地球上的星星。”马可说。
萧吉盯着看了一会,“是的,星星。”他接过马可递过来的烟吸了一口,抬起头,把烟雾慢慢地吐进头顶的那个白色灯笼里,“前天我和霍金在路边打车,是下弦月,只有一颗星星,霍金说月亮和星星中间有一个天枰,它们一样重。我看了一会跟他说,月亮会更重一些,因为感觉它随时都会滚落下来,他同意了我的观点。”
“现在,那颗星星正挂在月亮下面。”马可说。
萧吉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妈妈的电话。“嗨,妈妈。”
“艾伦,回家吧,钥匙就在窗台上。”马可起身去换了音乐。
萧吉呵了一口气在玻璃上一边在上面画画一边和妈妈说话,十来分钟后他放下了手机,看着自己画出来的那个图案,“刚才一切都像是动画片一样,我觉得我已经掉到你的音乐里了,从欢快到低沉再平缓结尾,伤感得快哭了。”t
“我听出来了。”马可说,给他倒了一杯水。
萧吉摸了摸眼睛,闭上,一会后睁开眼睛说,“是大提琴吧。”
马可也闭上眼睛,说,“是中提琴和大提琴。”
他们都闭上了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马可打了个响指,萧吉睁开了眼睛。
“现在,该吃点东西了。”
桌上的东西已经换掉了,他们围着小圆桌站着,马可帮萧吉摆好一双筷子,萧吉帮马可摆好另一双。马可把一罐豆腐乳放在左边,萧吉把一罐橄榄菜放在右边。马可旋开了那罐橄榄菜,萧吉旋开了那罐豆腐乳。马可切下一小块芝士某在面包片上,把餐刀递给萧吉。马可夹了一点豆腐乳,萧吉夹了一点橄榄菜。
他们很快就吃满足了,桌上已经放上了两杯红酒。
“呕吐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吐出的不是食物,是身心的不舒畅。”马可说。
“我已经很久没办法呕吐出来了。”萧吉说。
“你得尝试忘记自己。”马可说。
“这段时间我一直想去剪头发,前天我已经走到理发店门口了,可我还是拐进边上的小卖部买了一包烟,然后就忘了这件事。”萧吉摘下帽子,把它放在沙发上,“那个理发店很有意思,就在你们家楼下,天桥底下那家,叫朝阳理发店,一个太阳照不到的地方,什么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
“头发是有记忆的植物,我一直觉得,是头发在控制着我的生活状态。都是每次我想要改变自己的生活的时候,我才会想去换一个发型。”马可说。萧吉喜欢他现在的发型,虽然看上去好像少了点什么。
“你说的有道理。”萧吉说,“我突然想,我可以去开一个理发屋,不同的发型会是不同的生活,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
“布考斯基,你已经三十一岁了。”马可笑着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萧吉看到电视机旁放着一个盒子,“那就是你新买的那顶帽子吧?多少钱?”
“2000。”马可说,“对了,你还没看过这顶帽子吧,我给你看看。”他走到那个盒子前,打开的时候又合上,“算了,算了,这样太傻了。”
萧吉笑着喝了一口酒。
“我现在在想,当时我为什么要买这顶帽子,等我找到女朋友后肯定不能戴这顶帽子了,我也没办法戴着它找到女朋友,太显眼了,被人注意的只是这顶帽子。”马可说。
“是啊,那时候你就没办法偷偷看中一个女的然后带着她藏起来了。”萧吉说。“所有的一切都将暴露在这顶帽子下。”
“对了,我跟你说过去年我去爬山的事了没?”马可说。
“我不知道,再说一次吧。”萧吉靠在了椅背上,看着马可的脑袋,他的头发像是长久以来都戴着一顶帽子。
“那时候,所有的事情都刚刚结束,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也没有什么事可以做。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后来我听说有一座无名山上有一座无名庙不错,于是我就坐火车去了那里,我在山脚下吃饭问路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姑娘,她跟我说沿着一条路一直走,在半山腰会看到一座道观,里面有一个道士,可以在他那里吃点东西,他会告诉我接下来怎么走,她还跟我说,她开了一家客栈,晚上下来没地方住的时候可以去她的客栈住,并给我留了她的电话。之后我就开始爬山,那里的空气真好,我也不着急,那时候我心里什么想法也没有,就是往上爬。中午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个姑娘说的道观,道士正在一块悬崖边上的石头上打拳,我就在一边看着,他收工后问我愿不愿意留下来和他一起吃点粥,我说好,然后他让我帮忙烧火,他跟我说了很多他的故事,分开的时候我问他去山顶上那座庙的路怎么走,他跟我说了三句话。他说,你就走吧。我转身的时候他说,你不会丢的。在我往前走的时候他说,你找得到路的。于是我就继续往上走,越靠近山顶的时候风就越大,在快到山顶上的时候,我停了下来,我从没看过那么开阔的风景,好像我走来的路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突然间觉得特别感动,我就一直站在那里看着,好像已经悬空了一样,然后有一阵风吹走了我的帽子,那顶帽子我已经戴了五年,我最喜欢的帽子,但是我只能看着它慢慢地向山下飞去。”说到这里,马可停了下来,给自己的被子里加了点酒,萧吉也把杯子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