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江远狠狠拉上行李袋:“你没花钱雇我,我不是你秘书。”
听出其中的火药味,唐棣文依然不动声色,转身回浴室扯了条毛巾擦干头发,一边说:“你如果不想演那个角色,上午你直接告诉我。既然是你好心到担心我炒她,现在才抱怨,太晚了。”
“当初她说只是一个背面镜头的替身!”岳江远扬起声音。
“她不是这么告诉我的,她告诉我你可能更适合那个角色。不管她之前说了什么,反正我也已经改变主意了。”
岳江远冷笑:“所以你要简打电话给孙导?我还以为合同是要双方同意的。”
“你会演得很好。今晚我就动手改剧本。”
不耐烦地拨开搭下来的头发,岳江远的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在房间里快步地走来走去:“这不关我的事,和我没关系。你要炒她只管炒。我不演!你怎么能什么也不说就指派别人去‘处理好’这一切?”
一线阴沉在唐棣文脸上掠过,但他很快恢复原状:“我本来打算现在和你谈。”
“先处理好一切,替我单方面辞工,然后再和我谈?你怎么能替我拿决定!”
唐棣文本来端了水杯要吃药,听到这里静了静,开口道:“今天下午……”
他猛地顿住,深深吸气,但一眨眼的工夫,另一只手里的药瓶完全没有预兆地整个飞出去,重重砸在墙上:“她迟到,你替她说情;她出纰漏,你自告奋勇。是你一再走错道,你也不要试图影响我!”
他吼完之后房间里彻底静下来,电视里传来女人的歌声,高音部分唱得缠绵婉转,中气十足。唐棣文捏着水杯站在桌子前面一动不动,岳江远则盯着地板上滚来滚去的药瓶,没有人开口。
电话又响了。
唐棣文冰冷的目光在手机上逗留了一刻,把岳江远留在桌子上的手机拿了起来,看也不看直接关机。接着他听见岳江远轻轻叹气的声音,也听见走动的声音。唐棣文转过身子,默默看着岳江远弯腰捡起药,听他闷声开口:“你先吃药吧。”
唐棣文接过药瓶时触到岳江远冰凉的手指,他知道他气得厉害,却没有话想说,只是吃完药,坐到床边,等药效慢慢发上来。
岳江远见唐棣文吃完药,也沉默地坐到靠墙的沙发上,勾着头,头发差不多遮住整张脸,搭在膝盖上的手微微发颤。
深深吸了口气,唐棣文觉得自己舒服一点,就站起来,坐在另一张沙发上,说:“你把头抬起来,看着我。”
岳江远冷淡地说:“不要命令我。”
“你把头抬起来,看着我。”
同样一句话,却因为一两个字音调上的微妙调整而使得整句的语气顿时起了变化。岳江远的肩有了一线几乎无法觉察的颤抖,过了片刻,他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
可能是灯光的关系,岳江远的脸上没什么血色,他淡淡问:“现在你情绪稳定一点了?”
“我一直是这个房间里看上去没那么失控的一个。你要说什么?”
“你发脾气,到底是因为简没有事先和你打招呼就把电话打到孙耀阳那里……”
岳江远不客气地打断他:“你不必把责任推给简。你如果不开口,她怎么可能好好地打个电话过去?我倒是要问你,你是什么时候做这个决定的?”
“今天下午。”
“那就是在我游泳的时候。”
唐棣文点头。
岳江远腾的站起来,语气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不可思议:“当时我离你们只有不到200米的距离,而且我好歹也是当事人之一,你们居然可以一个字也不……”
他越说越觉得荒谬,随之而来的更是越烧越旺的怒火。岳江远猛地顿住,他不想让自己太失控,接着一个念头浮现,答案已经有了。他盯着平静的岳江远,尽力用最平淡的语气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不是你们。是你。你已经习惯了,在你的剧组里你说一不二,你觉得理所当然,你是这里唯一的神。你根本不在乎我的看法,反正在你看来我最后还是会点头的。”
说完他甚至笑了一下,然后把收拾好的旅行包提起来:“简说她给我另外订了房间,明天一早我就走。我要回去弥补这个错误。”
唐棣文久久不语,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岳江远。最初岳江远并不习惯这样的凝视,偏开了头,但是后来他觉得他应无所惧,无畏而固执的目光迎了回去。唐棣文终于扭出个笑容,笑意升不到眼中,寒意愈发重,他只是轻轻点头,打开手机拨通简的号码,说:“把孙耀阳的号码找给我,我要把从他那里挖来的道具师还给他。还有,片子的进度暂停,对,无限期暂停,二十分钟后你过来下,该找的人记得找齐。”说着他转过身去,连眼角的余光也不往岳江远在的方面扫一眼。
岳江远暂时还只觉得荒谬,他迅速地闭眼又睁开,反复数次——结局来得太快,他暂时无法适应。但是他无权多说,就这一个小时内发生的一切也让他无意挽回。只是双耳内还是嗡嗡地闹,心沉到最深处,如坠云中。然而唐棣文的背影又让他清醒过来,他开始问自己是要说“谢谢”还是“再见”。
岳江远垂下眼,拼命地想究竟该说什么,视线却无意中捕捉到说电话说到一半忽然倒地的唐棣文——事情开始得毫无征兆,就听到声音猛地掐断,手机顺着地板滑到自己的脚边。
脑海中短暂的空白过去,等再有知觉的时候,岳江远发觉自己已经到了面色惨白的唐棣文身边:他喘得很费力,前额不断冒上的冷汗打湿他的头发,嘴唇泛上紫青色,脊背抵住床,仿佛可以借此抵消部分突然发作的苦痛。
岳江远的手徒然地抓着唐棣文的胳膊,脸色也在瞬间白了起来,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是什么,甚至说不完整一句话。
好在没过多久唐棣文僵硬颤抖的身体舒缓下来,他感到胳膊处传来的疼痛,视线虽然还有些模糊,但已能勉强提起声音:“药在外套里。”
岳江远如梦初醒般甩开手,跌跌撞撞依言找药;等他再回来唐棣文脸色居然好多了,还对心有余悸的岳江远说:“慢一点,这么大的人走路要是再摔跤,那就太难看了。”
他却没有做声,默默架起唐棣文,扶他躺下,再递去药,然后拖过椅子坐下,开口时声音有点紧:“你不要命了。”
唐棣文瞥他一眼,语气还是淡淡的:“没睡好,一下子喘不过来。”
“喘不过来?你看看吃的是什么药!”岳江远整张脸隐隐发青,声音不由自主大起来,“心脏不好,还这样熬夜抽烟煮浓咖啡,你疯了吗?”
“刚才是一时疏忽,现在没事了。”唐棣文声音里的底气倒是慢慢恢复了,“还有,那个药是降血压的。”
说到这里他的语调又冷下来,目光转到被抛在房间角落里的行李:“等下我会给孙耀阳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