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梁话中暗指,是为原主去年参加曲水流觞时所做的丑事。
当时原主始有出风头引谢席玉目光的打算,又恰巧碰上了琅琊王氏主持的曲水流觞。
虽说上巳节举行曲水流觞已成定俗,但主持世家不同,影响自然也不同。
而琅琊王氏所集曲水流觞,不仅吸引众多世家子弟提前数月从外返京,更是有当世名流齐聚,可谓百年难求的风流盛宴,注定要名垂千古。
可也许是原主并不清楚此次曲水流觞之重要程度,也或许原主本就欲借此集一举成名,在跟随谢席玉来到曲水流觞之处时,原主竟做了一个出所有人预料的事。
所谓曲水流觞,便是众人于南郊清溪两畔席地而坐,由仆从将盛了酒的羽觞置于木盘上,放入溪中,木盘自会从上游浮水沿溪蜿蜒而下。
另有蒙眼小僮随机敲钟,钟声响时,羽觞在谁面前停下,谁便要即兴赋诗或展示如书画、琴曲等其他才艺,若能引得众人叫好,则饮酒一觞,若不能服众,则倾酒入溪。
而这饮酒则算是表示其人才艺卓绝的附加助兴。
但也不知原主是如何理解的,竟觉得这饮酒才是得人青睐的举止,便在众人面前,直接截下仆从手中的酒壶羽觞,痛饮三大觞,还摔杯以示,自作任诞形态,以为如此是为士人风骨,会得名士欣赏。
这自然引得在场所有人的不解与厌恶,还是谢席玉出面,道是家中六郎以饮酒为艺,再倾自己席上之酒入溪以作赔礼,才勉强压下此事。
可即使有谢席玉赔礼圆场,原主也确实“一举成名”,此事几乎传遍了整个魏朝,甚至寒门庶人亦通晓当日原主的所作所为。
而殷梁暗指此事,便是让如今在场众人都想起这件惊骇丑事。
也果然,众人原本对谢不为的惊艳目光或赞叹,皆转为鄙嘲之意,更有甚者当即与身旁几人讲起了原主其他的“光辉事迹”。
就连原本欲引谢不为去帐子的宫人,都连忙退却几步避开谢不为,像是生怕沾染上什么恶浊之物一样。
殷梁左右环顾,见众人对谢不为的厌恶情态,眼中精光更甚,面上是不加掩饰的得意洋洋。
负手仰头笑嗤道“我若是你,自当快快离开,省的脏了大家的眼,败了大家游猎的兴致。”
阿北哪能容忍殷梁如此当面嘲讽谢不为,撸起袖口就想上前教训殷梁,却被谢不为抬手挡住了去路。
按理说,即使原主做了再多的丑事,但在当面,多数人还是会顾忌着陈郡谢氏的名望以及谢席玉的回护,不会如此挑衅。
可这殷梁,竟不顾陈郡谢氏的名望,如此当面羞辱谢不为
谢不为唇角微扬,他大概知道这殷梁如此行事的动机了。
陈郡殷氏久为寒门,向来被各世家大族视为微末。
即使如今殷涛得今上所重,一跃成为侍中,但这高官厚禄今上可赐,可这世家名望却不是今上能操控的。
是故,即使殷梁可有参加世家宴会的资格,却仍然得不到世家子弟的尊重,常遇冷待,甚至这曲水流觞,也不是他能参与的。
反观原主,即使在各种场合做尽了丑事,却还是能够凭着陈郡谢氏的名望,继续参加各类世家宴席,且在明面上,寒门庶人还是得对原主毕恭毕敬。
就像现在,即使众人已然知晓谢不为的身份,也知道了原主的做过的丑事,但除了殷梁外,并无人敢上前当面鄙夷或是贬嗤谢不为。
如此,恐怕便是殷梁如此针对谢不为的原因。
现无其他世家子弟在场,萧照临也还未到达,寒门庶人中,唯有他陈郡殷氏受人艳羡,为众人簇拥,但谢不为只露了一面,便抢走了众人的目光。
这殷梁自然要逮着这好不容易的机会,通过贬低谢不为这个世家里的“软柿子”找回自己的“场子”。
再有便是
山风凛冽,谢不为稍有轻咳,两颊微浮淡红,原本苍白的面色顿时鲜艳了起来,加之今日谢不为为了避寒特意披了深黑色的鹤氅,立在蓊郁葱林中、碧蓝澄空下,便更像天上神君降临,让看着他的众人一时都忘了谈论,只怔怔地欣赏眼前如画一幕。
谢不为缓过气来,唇际弧度愈大,“我没听错吧,你说谁会脏了大家的眼”
再有便是那殷梁自身长得丑陋不堪,见谢不为以外貌又得众人目光,这般当面挑衅,除去深层原因不谈,便像是被踩着命门的气急败坏。
谢不为语气淡淡,随风一吹便没了尾音,但却足够让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众人不自觉地移视殷梁,又都齐齐回看谢不为。
见过了美景,自然不想再看煞风景的东西。
殷梁显然没想到谢不为敢在这种情况下反讥他,面色顿时一黑,便更显丑恶,又急急喘了几口气,抬手指着谢不为,“你不过空有一幅好皮囊罢了,内里装的尽是污浊之物,也好意思赖在这里不走”
谢不为未与殷梁纠缠原主做过的事,只抬手掩唇,作了副柔弱模样,“怎是我赖在这里不走,我不是与大家一样,都是收了太子殿下的邀帖,前来参加上巳游猎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