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站起身,少年眼睫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姨妈,我懂的,能麻烦你们给林阿姨办丧事吗?我……我没钱,也不懂怎么办。”
女人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连忙点头,“晚益是我妹妹,我肯定会让她走好的,这个你放心。”
随风安静背好书包,看医护人员把尸体推出来,白布盖头,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对他好的人走了。
回学校的路上,随风知道这是酸与的幻境,挣扎着要出去,但总有一个魔力拉扯他,在他耳边低语,“被放弃而已,习惯就好,随风,习惯就好……”
他循着记忆去了银行,查询了银行卡余额,30425元,林阿姨每次给他生活费都是好几个月连着给,这是林阿姨给他的生活费剩余。
熟悉的数字,他取了钱回家把自己的东西打包好,拎着两个行李箱回了学校,去教务处办理了住校申请,半个月前林阿姨为了让他高考期间吃的好点,才帮他取消了住校,结果现在又回来了。
晚自习,他做完一套化学选择题后打开……笔记本写写画画,规划这三千块,还有两个月,高考完他就可以去打工,三千块得仔细点用。
他闭眼,再睁眼就是6月7日,随风身上的蓝色校服变成了一件白t和洗得发黄的牛仔裤,他坐在考场座位上,望着试卷上密密麻麻的题目,答不出来。
他慌乱不已,不对啊,他之前参加高考的时候明明很得心应手,还考上了中美院,大二就靠《蓝色忧愁》名声大噪,之后顺利毕业成为一名画家,前半生坎坷后半生顺遂,他明明靠高考改变了生活。
怎么可以看不懂题目!试卷上的文字像是会转圈,在他眼球里爬来爬去,蹭得他眼珠子发疼,他低头一看,试卷上平白多了一滩血迹,脸上一凉,他抬头摸脸,一抹满手的红颜料,不是血。
他惊恐地在教室里乱窜,周边的场景犹如电影转场般变换,“禁止作弊,诚信考试”的标语从黑板上渐隐,教室里的桌椅腾空飞起,到了半空时被大火灼烧,火星劈里啪啦的声音深深刺激他的耳膜,好疼,疼得他想吐。
脸上的颜料重重敷在他半边脸上,几乎都要喘不过气,他来到了高二集训时的画室,身边的学生个个大笑着骂他丑。
他想起来了,他画的阴影很好,老师只夸了他一个人,老师走后这帮人就在柜子里找了一盒红颜料,按住他往他脸上涂颜料,涂完骂他小白脸,骂他丑。
老师呢?老师不是应该回来了吗?老师在哪里!他记得这件事,如果老师不来,他的眼睛就要被颜料侵蚀瞎了一个学画画的,怎么可以是一个连颜色都看不清的瞎子。
他还要考中央美院,当画家,找到那个蓝发人,他答应林阿姨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的!
身体被其他人用手狠狠按着,随风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如小野狼似的力量猛地挣开背上的人,他抓过画架就往为首的那人身上砸,趁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就闷头跑出去,一头扎进了厕所后他打开水龙头埋头而下。
清澈的水由无色变红,颜料洗去,镜子里又是那张白净清秀的脸,随风满意地笑了,忽而,镜子里的他变得狰狞,眉眼混乱,四周扭曲成了不规则的几何图形,密封的厕所渐渐开阔,他来到了嘉陵江边,江水浑浊,湍湍往前翻滚,这是他攒的大学学费被骗那天。
嘉陵江的水一直都比较平稳,可最近雨季,水流略显急促,此刻的江水气势不比海洋差多少,水浪一阵阵翻涌,一浪更比一浪高,像是在告诉他:跳下来吧,跳下来就解脱了。
随风摇着头后退,水太急他很怕,空气中传来呼啸声,江边凭空出现一个商店,商店里的老板问:”要买些什么啊小伙子?”
随风不受控制地道:“农药,我奶奶让我来买的。”
他握着手里的白色瓶子,轻嗅了嗅,那股味道让他生理性地呕了出来,可他的手仍旧牢牢抓住瓶子,空气中传来一道引诱似的声音,“喝吧,喝了就可以看见林阿姨了,她在等你回家。”
他打开瓶盖,那股恶心的味道驱使他高高举起瓶子扔到江里,他呼呼喘气,眼眶湿润冲着虚空大喊,“我才不要去死,我要读书,我不会烂下去,没人要我没关系,我要我自己!”
天旋地转,周边的场景渐渐消失,他从地上悠悠醒来,熟悉的茅草屋,他扶着额头坐起来,入眼就是冷面的兰槐,“这不是幻境吧?”
兰槐点头,眉心总算舒展,他抬手扶随风起来,掏出一条玄光绫给他带上,随风这才往院子里看过去,酸与口吐鲜血盘腿坐在地上,周身被紫色的结界束缚,鬼王在结界边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为什么可以逃出来?!没有人可以逃出幻境!”
酸与额头的血眼陀螺般在眼眶里旋转,他在不满和愤怒,他又扭头望向兰槐,“还有你!你早上又是怎么逃出来的!为什么你们都能逃出来?!”
兰槐根本不想跟他说话,沉默在一边。
随风道:“因为我很早就战胜了我害怕的东西,我都赢了,我恐惧的事情又怎么可能会困死我?”
随风刚在幻境里经历了一场旧梦,此刻正觉心底郁闷,一看见酸与愤愤的模样,他忍不住起了教训小孩的心思。
“小屁孩儿,虽然你年龄可能比我大吧,但你实在很笨,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但是为什么世间还有那么多人好好活着?因为他们有更重要的人要守护,有更重要的理想要完成,有了这些就无所畏惧,相反,这些恐惧还会成为源源不断的动力,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