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好像又是不一样的,他渐渐察觉到她似有若无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喜欢在楼梯拐角处与他偶遇时对视,喜欢放学后去篮球场看他打球,有时候还会出钱给所有人买水,让李彦带人搬过来,然后装作自然而然地分发给他一瓶,当啦啦队时,她看他投中三分球会忍不住一蹦三尺高,偶尔目光相接,炽热让他们各自迅速别开,胸腔内心跳却动如擂鼓。
他知道她擅长语文英语,数学和物理都不太好,遇到不懂的功课,她就会用笔头戳戳他的背,笑眯眯地问他怎么解。
他本以为在合适的时机,他们可以戳破那层薄薄的纸,或许是在高考后,或许是在大学裏,始料未及的是,命运再次戏耍了他。
那天校门外,他赶着回去,却意外和来接盛昕音的严霜一家相遇,她看出他有急事,热情洋溢地邀请他一起坐车,他却如坠冰窟。
果不其然,严霜次日就来警告他不要和盛昕音走得太近,他这才知道阴差阳错,原来他们之间还有那样一层狗血的“亲戚”关系。他开始患得患失,克制得不再靠近却又忍不住想念,但可以预见,即便和她发展下去,后续也是一地鸡毛。
新生活已经近在眼前,他用尽所有力量在生活的泥潭裏挣扎,即将摆脱十八岁前不堪的一切,他不想再跟过去有任何牵扯。何况,她对真正的他根本一无所知,青春期的心动都很浅,一阵微风就吹散了。她也没必要承担他复杂的身世带来的一系列麻烦。
于是,为了避免结束,他避免了一切开始。化用自顾城《避免》
他没有接她的小纸条,拒绝了她的告白,无视了她的失望。
本以为之后他们会到不同的城市读大学,各自分散在天涯,初恋遗憾收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出分那天,他在路边远远地看见她下了车,目光就再难移开,却很快发现似乎正有危险靠近她,便不管不顾地跟了上去,没想到那人手裏竟然捏着一把匕首,他义无反顾,猝不及防卷进这场匪夷所思的事故,但心甘情愿,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跟上去。
羁绊如藤蔓缠绕,再睁开眼,已经是十年后的时间线。
万幸,他还记得她的手机号,又一次和她的世界产生了交集。
婚礼事故
盛昕音静静等待下文,没想到周屿却突然改了主意,“……想不起来就算了。”
“哎你这人……怎么说一半留一半呢?要换成茅茅非得半夜蹲你床头不可。”盛昕音不乐意了,“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好奇现在我对你的想法?”
周屿迟疑了半秒钟,淡声问:“你不是在相亲吗?”
言下之意,就是他很清楚她已经放下了年少时那点儿微不足道的心动。
盛昕音不禁哽了下,“那都是我妈安排的!”
“我看宋医生对你也很有好感……”
盛昕音无语,忍不住打断他,“单箭头不用我负责吧?”
周屿点点头,“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盛昕音一头雾水。
周屿不回答,偏过头躲开她的注视,他不太适应这种面对面的互相剖白。盛昕音是得到过很多爱,也乐意分享爱的人,任何时候都能无障碍沟通,可他的倾诉欲仿佛已经被成长路上的泥石流落下的无数块巨石压死、砸实,有些话根本说不出口。
“怎么又不说话了?”盛昕音的耐心告罄前,肢体动作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她再次朝他凑近,“我不管你明白什么了,我想告诉你的是,不要总是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就算随时死掉都无所谓的样子,真的很中二。还想告诉你,你不是没人在意,至少这十年我一直都在努力,也相信有一天还能见到你。”
心裏酸楚的涌动此刻像是变成了一阵无声的雨,淋湿了周屿的全部心绪,他注视着她的眼睛,“所以,你……还喜欢我?”
办公室裏似乎有点闷,盛昕音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开始缺氧。
如果是十八岁,她肯定能立刻欢欣雀跃地点头承认,但现在,她只想赶紧站起来离开去喝个冰水之类的饮料缓解一下喉咙间的干燥,就在她作势起身时,周屿冷不丁地捉住了她的手腕。
她吓了一跳,反应很快地躲了下,却还是被他准确地握在掌心裏,她的后背紧紧抵在沙发靠背,本就白的皮肤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周屿居高临下,将她的手腕按在沙发上,额前散落的头发垂下来,他看着她,低声告白,“我喜欢你。”
盛昕音的手腕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烫,热度从手背蔓延至臂膀,继续向上烧,与红透的耳根连成一片。
“不止喜欢十八岁的你,还有现在的你。”他深吸一口气,“我第一次见你,是在离学校不远的路口,当时我在淋雨,你给了我一把伞。几天之后,你转学出现在了我们班的讲臺上,但我发现……你好像已经忘了见过我的事。高考结束那天,你向我告白,我拒绝了你,不是不喜欢你,是因为我不够勇敢,也怕……给你带来麻烦。”
他的手从她腕上滑下来,低哑着声音,“对不起。”
周屿竟然告白了。
在这个不特别的时间,不太合适的时机,毫无浪漫可言的地点,干巴巴说了句“我喜欢你”,回答完她所有问题后,还要加一句“对不起”。
是情不自禁,也是水到渠成。
绵长的暧昧交融中,盛昕音好像从他湿漉漉的目光裏看到了虔诚的坦荡。
陷入这场匪夷所思的循环似乎让她的感情变成了一场盲目而又飘渺的幻觉,她曾经迟疑过,退缩过,但现在,她不再后悔,即便在死亡阴霾笼罩下,爱也是不可或缺的,更能让她拥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