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要抱怨。
此刻,她看上去还是那么健康而有活力,干净整洁的套装,清爽利落的短发,站在讲臺上侃侃而谈,给学生们做隔三差五就要进行的考前动员。
语文课,武老师先是讲评作文。
她念了几位同学的范围片段,重点表扬的就有周屿的作文,认为他对母亲的感情真实可信,虽然行文朴素,但其中蕴含的情意十分饱满,还专门拎出来说了他写的一段,在放风筝前,母亲蹲下来给他系鞋带的这个点,说适当安排一些好的细节会让整篇文章变得生动起来。
盛昕音想,之前周屿失踪了十年,他母亲得多难受啊,可违和的是,为什么她从来没听说有任何人寻找他的传闻呢?
她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来都不了解周屿,知道的也只是他愿意展现出来的那一面而已。
两节课下来,武老师写了一整个黑板的板书,嗓子也有些沙哑,从前盛昕音只觉得她严厉,现在想想毕业班的班主任老师真是不容易。
盛昕音心说,如果能成功避过6月25日的杀身之祸,将凶手绳之以法,她一定要在合适的时机提醒武老师,改变她因病早亡的命运。
上午的课过得飞快。
午饭时间,盛昕音到校门口从郑姨手裏接过饭盒,忖度着至少应该将武老师的事告诉周屿,便去食堂找人。
偌大的空间,满满当当全是闷头吃饭的学生,还有人在辩论昨天模拟考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的解法。
盛昕音的视线来回逡巡一圈,终于在窗下的一个位置看到了周屿,他没抬头,但旁边刚好有人吃完,空出一个位置。
她眼前一亮,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
谁料屁股刚沾上凳子,面前就从天而降一个不锈钢餐盘,盛昕音拿着饭盒抬起眼,和一个女生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是他们的同班同学,名字叫王瑶,她长得有点薄相,细长的单眼皮,尖下颌,皮肤苍白,腰腹瘦成一片,涂了时下高中生裏最流行的浆果色润唇膏,看上去很容易让人怜惜。
盛昕音礼貌地笑起来,“不好意思啊,是我先坐在这裏的。”
“可是,是我先放下餐盘的……”
这个声音怎么听着那么耳熟?盛昕音恍然,原来昨天周屿是找王瑶借的手机给她打的电话。
一直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旁边已经有同学投来似有若无看热闹的目光。盛昕音本想给王瑶再找一个位置,但正值用餐高峰期,周围基本全满。
王瑶又好脾气地说:“盛昕音,你的饭盒可以带回教室吃,我这餐盘不能带出食堂的。”
这个提议听起来很合理,但盛昕音是因为有话要跟周屿说才特意跑过来的,可她也没坚持,站起来准备将位置让给王瑶。
旁边一直一言不发的周屿随便往嘴裏扒拉了最后的几口饭,起身道:“走吧。”
他个子高,步子迈得又大,已经快走到门口时盛昕音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叫她,连忙跟了上去,“哎你等等我啊。”
普通同学
天气晴好。
盛昕音一路跟着周屿来到学校西门的便利店。
正是午间休息时间,店内学生来来往往,成群结对一起来买水买冰激凌的,还有在门口吧臺桌前围着吃关东煮的。
便利店旁边有一家不起眼的凉茶店,在奶茶盛行当道的现下,这裏倒是比较冷清。
店面不大,门口摆放着一个装有各色饮料的保鲜柜,每层的瓶子排列都十分整齐,对强迫症患者很友好,盛昕音举起手机,对着冷柜拍了张照片。
贴着落地玻璃窗有三张小圆桌,盛昕音在其中一张桌前落座,打开饭盒,吃了几口还热乎的饭,抬眼看到周屿从冷柜裏拿出两瓶水,然后走到收银臺结账。
这个角度看不清周屿的表情,但正对着收银员,对方年纪不大,一头黑长直,看样子应该是熟人,不知道在聊些什么,交谈的过程持续了不短的时间,整个过程中她一直笑得很温柔。
找完零,周屿拎着两瓶水过来,将其中一瓶放在盛昕音手边。
盛昕音吃得差不多了,盖上饭盒,拿起水要喝时发现瓶盖已经被他提前拧松了,还挺绅士。
周屿也坐下喝了一口,才问:“来找我,要说什么?”
“哦。”盛昕音连忙把武老师会在五年后癌症去世的事跟他讲了一遍,她拿不定主意:“如果我现在去跟武老师说,会不会适得其反?”
现在去告诉她,大概率她是不会相信的,那么之后事件会继续按照原定的轨迹发展。而如果她信了,一个人被死亡的阴影笼罩,最终会不会被压垮?
以前总以为死亡是到了一定年纪才会降临的事,现在才发现它是随机的。这个后果太严重,盛昕音不敢贸然去赌。
静默片刻,周屿说:“先不着急,等过了6月25日再看看。”
盛昕音认同地点点头,“好吧。”
隔壁便利店内音响循环播放着五月天的专辑,她很久没听了,前奏响起,好像是《时光机》,熟悉的调子,怀旧而安静。
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耀眼的刺目,光晕笼罩在周屿额前松散的几缕碎发,给边缘描摹上一层淡金色的轮廓。
“其实……那个人要杀的是我,你只要冷眼旁观就不会有危险的。”
盛昕音并非不谙世事,这两天说服自己接受这一切的同时也认真考虑过周屿的立场,如果说前两次是他来不及做出反应,所以没能避过杀身之祸,这次则不一样,他完全有时间做出理性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