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离在谈话之外的伊织,突然被单拎了出来,两道目光都在看着她。下弦四那变幻的人脸鸟面正阴森对她笑着,她只好撤回了一套连招。
伊织将脸埋在被子里装死,喉咙里火辣的疼痛还未消退,又在加重,这些都是无声的警告。
她知道一切,但是无法传达任何消息。
应该也不需要了。
黑灯后,下弦四躺在了伊织身边,时透无一郎睡在另外一侧,离她们很远。
伊织一直没有睡意,她闭着眼假寐。但随着进气越来越少,出气也变得吃力,不属于自己的呼吸打在脸上。她不得不勉为其难地睁开了眼,身上趴伏着现了原形的恶鬼。
这个鬼生前定是个美丽的女子,夜色中的动作优美,伸展的脖子如天鹅弯绕,那洁白的羽毛捂着伊织口鼻,爪子衔着她的腰部,幽幽说着:“要不要玩一个游戏?”全黑的瞳里都能看到狡黠的光。
伊织眨了眨眼睛,她不玩这个,但是还有选择吗?
所以伊织只能在那厚重冷硬的羽毛里,上下动了一下脑袋,表达了她那并不重要的意见。
下弦四满意地松开了桎梏,眼中的玩味更甚,她贴在伊织耳边,用气音说着:“就玩一个猜猜谁是鬼?”
要是能说话,伊织觉得可以直接宣告对方获胜,这还需要猜吗?
伊织眼神空洞地看着身前的鬼,这种冷淡不屑的反应让下弦四有点不爽。爪子生出倒刺,扎入了伊织体内,她知道伊织怎么想的,于是说道:“不是你来猜,你哥哥来猜。”
血流了一床单,鸟羽上沾上了血红,像新娘的裙摆,娇艳动人。
下弦四摁着伊织脑袋看向右侧,那里是背对着这边侧躺的时透无一郎。他的长发铺满床单,呼吸很轻,显然还是醒着的。
“你睡了吗?”下弦四用伊织的声线开始开口说话。她们并没有交流过,但是却知道伊织每一个说话语调和节奏的调取,天衣无缝。
“没有。”
下弦四一副泫然若泣的腔调,害怕问道:“啊,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伊织被这一惊一乍唬到,大脑一瞬间麻痹,在疼痛中聚起精神,也来听听什么声音。
好的,是这鬼开始啄她手臂的声音。这鸟喙不同以往见过的鬼,啄物之时,会有一种模拟的咂嘴声,如同嚼豆子一样。并没有下死手,但是闹出的动静很折磨人。
家徒四壁的房间,没有任何余粮,绝对不可能是在吃东西。这个声音回旋,考验着人心。
时透的声音很轻柔,平静回复道:“外面下雨了。”
雨打在屋顶上,也似这样洒金豆,声音不重不响。
“不是的,是另外的声音。”
生命力流逝的声音,鲜血的声音,怯懦的声音,身为哥哥见死不救的声音。
下弦四黑色的鸟眼珠,正中心乍现一笔清浅的红点,凶煞之气升腾。
“是鬼吗?”下弦四将答案送至面前。只待身为哥哥的时透无一郎自欺欺人的说了不是,她就要撕下伊织手臂,让她复刻死状。
时透无一郎还是没有侧身,背对着两人,清泉般铃响,他开口问道:“你听过《笼目歌》吗?”
下弦四悬着利爪,看向时透无一郎,不加犹豫地接话道:“听过,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一直觉得这雀鸟很好笑。”时透无一郎不起波澜的语调,将漫不经心的嘲弄拿捏得很好,这显然是拱火的一把利器。
下弦四差点用了自己的声音,之前那股楚楚可怜的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怒火:“你说什么?”
时透无一郎没有观察他人情绪的爱好,坦言说着:“明明是鬼了,还在假想那场被害的噩梦,愚蠢地画地为牢。”
伊织身上的倒刺被生硬抽出,她有种预感,这玩意下一秒就要扎到霞柱身上去了。闷哼了两声,想要打断时透无一郎那越来越踩雷的发言。
但事实证明,时透就是故意这么说的。
他还在用言语刺激着这危险的“炸药桶”,宽薄的背影稳如磐岩,缓缓说着:“百年来你重复着一件事,就是为了听到一句道歉,因为你接受不了你才是凶手。”
“你胡说!”下弦四脸憋得通红,利爪之上青筋跳跃,她被戳穿了最不愿回忆的秘密。
啼鸣四惊,恶鬼震怒,整间屋子被刮得晃动。
伊织被鬼摔到一边,她趁机去摸枕头下的日轮刀,手疾眼快地扔给了霞柱。
白色的日轮刀雾气流转,时透无一郎将伊织掩在身后,厌倦又淡漠地看着下弦四。剑招起势,昏黄的灯将他照得似鬼似魔,淡漠又疏离。
“从来没有第三个人,是你吃了你哥哥。”
看着时透无一郎那意味不明的目光,愤怒之中的下弦四,心中还是升起了强烈的恐惧。
死亡
相原修在门口守着已经被刺中负伤的雀鬼,忽然之间,这鬼猛烈挣扎起来,日轮刀从鸟腹划过,撕裂半尺开的黑洞。
这雀鬼自愈速度惊人,膨到房柱那么高大时,就已经看不到任何伤口了。它翅膀剧烈扇动,把刚才还在钳制它的相原修,重重一挥打到墙面。
门窗全部摔烂,相原修滚到了室内。
房间里还躺着时透无一郎和伊织,天崩地裂般的动静出现,他们都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雀鬼引来飓风,这个小院成为了风口,呜呜作响。目之所及的一切,都被卷入其中粉碎。
相原修迅速爬起,抱起屋中央的伊织躲避。他这才发现伊织身上正在流血,满手温热。那从腰部渗透出来的血液早早垂延到了地板上,伤势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