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手机的人摸了摸鼻子,比了个手势:“一两个钟头后,你再过来吧。”
梁韫看了眼墙上的时钟,离李想想中午放学的时间还早,来得及。
“好,一个钟头后我过来。”说完,就出去了。
“哎,一两个钟头说不准的……”男人急得站起身,想和他说清楚,这修手机哪有准头啊,啥时修好啥时算数啊,怎么就突然给他定了个死时间呢。
算了,人都出去了,他在维修柜台一下也出不去,脚下的线还没捋顺呢。
男人只得叹了口气坐下来,看了眼挂在墙上的小电视,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准备先将这手机修了。
他拿起拆开了的手机来回看,心想,一个大男人的手机怎的和女孩子的手机一样……
梁韫从手机维修店出来后,看到一家伫在马路边的报亭,走过去买了包烟和一个打火机。
守报亭的是一位和蔼的老奶奶,看着她从躺椅上起身,手颤巍巍地从小小的柜里取出一盒烟。
“打火机就在棒棒糖那,一块钱一个,你自己拿啊。”老奶奶将烟递过去。
“好。”梁韫付了钱,再拿了一个打火机。
他刚退到旁边,就来了一瘦高个,染着一头绿发的男孩,身上有着理发店里廉价洗发水的味道。
“奶奶,”他往报亭里瞅,“我打个电话。”
“好呀,”说着,奶奶转身,将座机搬了出来,放在摞成小山堆似的报纸上,“你这头发咋染成这色了?”
“我这试色呢,”男孩指了指头发,不忘给理发店拉生意,“奶奶,剪头发染头发都可以来我们店,又好又便宜。”
“好哟。”奶奶笑着答应。
看着他啊,她就想到了她那大外孙,他和她大外孙年纪相仿,不同的是,他这年纪已经在外工作了,她那大外孙还在为高考努力呢。
男孩拿起听筒,拨通了一个电话:“妈。”
听到男孩对着话筒喊了声妈,梁韫心里的弦被拨了一下,连烟都没点了。
“是我,我就是和你说声,我今儿晚上迟一点回来……不是,不加班,就是我兄弟从外地过来,我得去给他接风洗尘……”
梁韫站在一旁静静听着,从他们的对话,还有男孩脸上的表情知道,他和他妈妈关系很亲密,愿意分享,愿意沟通。
几分钟后,男孩挂了电话,和报亭的奶奶挥手再见,就往对街的理发店去了。
梁韫顿在原地,内心挣扎了许久,缓缓走到报亭前,一双眼紧盯着座机。
老奶奶一看是刚才买烟的年轻人,热情打招呼:“小伙子,要打电话吗?”说着,指了指挂着的小纸板,“市内电话五毛钱,长途电话一块钱。”
梁韫握了握烟盒,低头思忖了几秒,从口袋里拿出一块钱交给报亭老奶奶后,拿起了座机听筒,按下一串号码,电话响了两秒就被接起。
一记熟悉又暗哑的女声响起:“喂。”这声音,明显是哭过了。
梁韫腮帮子一紧,握着听筒的手紧了紧,没吱声。
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激动轻颤道:“梁韫,儿子,是你吗?儿子,你说句话啊,你现在在哪儿?妈想你了。”
梁韫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那头一阵杂音,闯进了一记粗犷男声。
“我没那种儿子!他要是死外面了,就给我个信!我好去送送他!”
……
梁韫不想听,利落地将电话挂了。
报亭的老奶奶听见动静,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将纳一半的鞋底放在一旁。
“是没出声吗?”她没听他说一句话,以为电话坏了。
“出声了,我挂了。”梁韫解释了一句,就走了,走了没两步,从揉皱的烟盒里拿出一根烟,用打火机点了,猛吸了一口,吐出一口白烟,压抑的情绪才得到了释放。
他有家,但却不是他想要的一个家。
在他的记忆里,他们一家从没有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最多说不到两句话就会争吵,吵到面红耳赤,吵到互相咒骂。
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从没有过过这种生活,可惜,他没法选择。
所以,他逃了,为得就是远离那样的家,远离他想离开的人,但他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他的妈妈。
正当梁韫抽完半根烟,准备去手机维修店,报亭的老奶奶探出半个身子喊住了他,手里还举着座机听筒。
“小伙子,找你的。”说完,将听筒放在报纸上,缓缓往躺椅处退,起来猛了,老骨头有点散了。
梁韫走过去,一手夹着烟,一手拿起听筒,听筒刚挨到耳朵,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哭声。
“儿子,儿子,我知道是你,对不对?”她猛地吸了吸鼻子,努力抑住哭腔,“你别理你爸,他就是那样人,从来说不出什么好话,你别记恨他啊。”
梁韫喉结滚了滚,他从没有把那样的人当做他的父亲,他也没有资格做他的父亲,所以那个人说什么做什么,都和他无关。
“妈,别哭了,哭多了对你眼睛不好。”
“好,妈不哭,妈不哭啊,儿子,你,能不能告诉妈,你现在到底在哪啊?妈都找不到你,很担心你……你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你告诉妈,你在哪儿,妈去找你。”
“妈,你不用担心我,我在这很好,”梁韫垂眸,“你多保重自己的身体。”
“儿子,你到底在哪儿啊?”她急的又哭了起来,“你不要丢下妈妈,妈妈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回来吧,只要你回来,妈不再逼你任何事了,你想怎么过都行,还有,你想和谁结婚妈都依你,不会再逼你了,你不喜欢的人,咱就不见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