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嬤嬤親自將紙拿了回來,說:「墨寶齋的夥計讓我一字不落的給姑娘帶話,說這不是平日您用的玉版宣,而是露皇宣,勻薄,托墨,用來寫意最合適不過了。」
傅蓉微一聽這紙就?上了心:「露皇宣?」
上輩子?在宮裡,露皇宣這種紙是她?拿來糊窗的,那時她?已經冊封皇后,再珍貴的東西?也用得,要多少,有多少,無人敢說半個不字。
可?傅蓉微民間出身,並非不食人間煙火。
露皇宣在民間那是千金難求的貴紙。
傅蓉微現在的身家可?用不起。
她?去翻看了那一刀紙,是貨真價實的露皇宣,沒作假。她?問:「他問帳上撥了多少錢?那麼大一筆開銷怎麼劉管事也不多問幾句?」
鍾嬤嬤目不識丁,哪裡懂得其中門?道,有些茫然,回答:「可?墨寶齋沒要錢啊。」
傅蓉微更疑惑了:「沒要錢?分文未提?」
鍾嬤嬤說:「墨寶齋夥計說不值幾個錢,感謝姑娘多年照拂他家生意,這紙是送給您的。」
傅蓉微自醒來後聽到的最大笑話——露皇宣不值錢。
又是誰在暗中搗鼓手腳?
傅蓉微說:「這樣好的紙我受用不起,嬤嬤,退回去吧。」
鍾嬤嬤哎了一聲,說好,轉身正準備叫昨日來的那兩個丫頭去跑趟腿。
傅蓉微心下思量著,又改了主?意,讓鍾嬤嬤慢下動作。
事出蹊蹺,她?想親自去墨寶齋問個清楚。
未出閣的姑娘獨自出府須得主?母肯。
可?當下張氏正病著,傅蓉微這個時候去觸她?的霉頭討不了好。
傅蓉微在前院徘徊了一趟,特意見了張氏身邊的陳嬤嬤一面。
陳嬤嬤曾與她?打過幾次交道,吃了苦頭,也嘗了甜頭,很願意對這位侯府未來的仰仗施予善意,見面笑臉迎人先道喜,陳嬤嬤矮了半頭在傅蓉微面前,道:「三?姑娘,苦盡甘來啊。」
傅蓉微見周圍安靜沒什麼人,開口問:「母親身體可?安了?」
陳嬤嬤癟嘴搖頭:「恐是不大安,不瞞您姑娘,兩日裡茶具都換了七套了……」
傅蓉微露出些忐忑的表情。
陳嬤嬤人精似的,問:「三?姑娘是有何?事?」
傅蓉微就?等著她?問這句呢,於是,半真半假道:「方才?墨寶齋夥計辦事糊塗,給我送錯了紙,我想著親自拿回去換了,陳嬤嬤你是知道的,我那院裡連個識字的都沒有,最好還是我自己去。」
陳嬤嬤點頭:「是有這麼回事,墨寶齋的人剛才?來過,我也見著了,放下東西?就?跑,冒冒失失跟兔子?似的……」
侯府勛貴,家裡人口多,養著奴僕,眼睛也雜,宣桂閣又處在這樣扎眼的位置,一舉一動都時刻有人盯著。墨寶齋送紙不過一刻鐘前的事,陳嬤嬤就?已經摸清了底兒。
可?陳嬤嬤似乎並無為難之?意,她?對傅蓉微道:「三?姑娘既然是出去辦正經事,要我說,就?別格外?生事端啦,兩刻鐘後,園子?西?北角門?,我遣幾個孩子?去給姑娘留個方便,您可?記著快去快回。」
傅蓉微不動聲色,手裡捏了塊銀餅,借著手帕的遮掩,送進陳嬤嬤的袖口裡,笑了:「那母親面前有勞陳嬤嬤費心一二?了。」
陳嬤嬤接了錢,笑得一臉褶子?,見牙不見眼:「好說,都好說……」
傅蓉微回到房間將露皇宣原封不動包好,算著時間,兩刻鐘左右之?後,她?著意避開人,到後花園的西?北角門?,果然見守門?的只剩下兩個半大的小廝,見了傅蓉微便笑著問姑娘好,傅蓉微隨身帶的銅板毫不吝嗇的撒出去,讓兩個孩子?一個時辰之?後再回到角門?守著。
孩子?先頭有陳嬤嬤的囑咐,再又見著了錢,一口一個是,答應的很痛快。
傅蓉微悄悄從門?口閃出去。
兩個小廝開心的數著銅板,卻眼尖的瞥見竹陰小道上閃過了一個嬌小的影子?。
其中一人瞬時警惕起來,呵了一句:「誰!?」拔腿就?追。
另一人慌忙將銅板收回懷裡,隨手從地上撿了一根棍子?,便追上去。
慢了幾步的那位等攆上去,早一步追上去的人已經停了。
他一手拎著棍子?,一手扶著膝蓋,碰了碰銅板的手臂:「哎?看清楚是誰了麼?怎麼停下不追了?」
同伴搖了搖頭,煞有介事:「不能追了。」
「怎麼?」
「我看清楚了,是三?姑娘院裡的丫鬟,昨兒剛撥過去的,想必只是來送主?子?一程的,我們安靜點,別反倒把事情鬧大了。」
「三?姑娘的丫鬟?那她?偷偷摸摸的跑什麼?」
「可?能是你長得太?丑嚇著人家了吧。」
兩個小廝因一句玩笑話扭打成一團,誰也沒有去在乎剛才?那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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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寶齋里,蕭磐正坐著品茶,掌柜的經營文房四寶,成日裡接待的不是文官就?是學生,哪能不知道這位爺的身份,賠著小心伺候。
蕭磐見他站著拘束,擱下茶杯,一揚下巴:「坐。」
掌柜的一臉老實相:「不敢不敢,草民站著好,站著清醒。」
蕭磐笑:「坐吧,你一時半刻送不走我。小王在這等著見傅三?姑娘一面,她?不來,我就?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