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的瞳孔是没有雾的灰空,没有风的沙场,没有人的荒原,宁静祥和到让人恍惚一滞。
唇角明明没有弧度,可柳文尚看得出来,姜进海是在对自己笑。
一个极为浅淡却和蔼的笑。
释怀的笑。
“走吧。”
姜进海转过身,不劳玄甲卫催促,便兀自迈开了腿,主动走在了最前面。
柳文尚注视着姜进海离去的背影,伸手想要去追,却再次被面前的两个玄甲卫拦了下来。
“放开!”
他忽然爆发出一声厉喝。
谁都知吏部尚书性情温顺,是出了名的老实人脾气,平时连说话声音都不敢太大,更别说同人争辩了。
而这一声高喝,让那两个玄甲卫齐齐愣了神,也让众人齐齐盯向了他。
连姜进海也短暂回过了头。
“扑通——”
柳文尚忽然跪了下来,两手撑在地面,手肘弯曲,把头低得很深,几乎要将整个脑袋都埋进泥里。
这一跪,久到近乎是信徒的虔诚叩拜,久到姜进海摇头长叹一声,再次转身离开。
他如石像般跪伏在院中,周身的嘈杂和喧嚣皆被推远,只剩一席孤寂只影。
好似一块削蚀拉朽的老山,屹立在无人之地,寥寥巍峨。
广阔,震撼。
重尘缨少历这种场面,更罕有这种感觉。
他站在远处神色微动,把眼皮敛下来,难得语气正经,问道:“柳文尚和姜进海是什么关系?”
“先生和弟子的关系”宴玦音调平静,除了柳文尚跪下时的一愣神,似乎对眼前这幕并没有太多感触,“当年柳文尚赴京赶考,一举便得魁首,却因为京中无人而遭到嫉妒、多遇暗杀相爷不忍明珠蒙尘,便收做了自家的关门弟子。”
重尘缨眨了眨眼睛,有些惊讶:“没有血缘,没有利益,也能如此发自肺腑,情深义重吗?”
“人和人的关系可不止有血缘,不止有利益”宴玦懒着音调,鲜有耐心地解释了起来,“文人多风骨,书生厚情怀,比起我们,他们才更像个人。”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主动和重尘缨聊起除了公事和调情之外的东西。
重尘缨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因为那一跪带来的悸动震撼在某一瞬间消失不见,他抱着手臂,看向了宴玦:“我们这种人?”
嘴边挂着笑,似是无心的调侃:“听上去你和我一样,同样不能理解这种关系”不待宴玦说话,便自顾自地分析起来:“我是从小到大就没接触过几个正常的活人,环境不允许,勉强能算是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