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中?岳此时嘴角剧痛,卫兵强硬将茶盏盖子塞进他嘴里,他现在的确是说不出?话来了,但因为疼痛,有涎水不停地从他嘴角两旁流出?。
苏青华看见他这样狼狈、不复从前风度翩翩的模样,不知怎得,心底竟然生出?几分隐约又古怪的快感。
……高高在上,她?只能尽力攀附的郎君,原来也?会有这样狼狈的一天。
不,从前她?也?见识过他更?狼狈时刻。
五年前,萧候犹如黑面阎罗一样,凶恶无比地闯进了徐家,带走?了他的姐姐和一对外甥,又狠狠打了郎君一顿,之后他躺在床榻上,养了小半年的伤。
但那时候苏青华一心只有他们今后可以成双成对,再?也?不必私下偷偷来往的期待与幸福,尽心尽力地照顾他,侍奉姑母。
……但最后,郎君和姑母还是以她?的出?身、以短时间?内不能再?娶,怕得罪了萧家为由,只纳了她?为妾。
其实?,苏青华想说,萧皎那样的性子,萧候那样的作风,打了郎君一顿,恩断义绝之后,应该就不会再?在意徐家的事儿了吧?
那时候的苏青华犹很?天真地一心依赖着徐中?岳。但到了最近,她?发现自?己的想法该改变了。
郎君、姑母,谁都靠不住,谁都不为她?考虑。
看向被堵住嘴,面容扭曲的徐中?岳,苏青华按下心头的微妙,上前用绢帕给他擦拭嘴角的涎水,哀切地望向翁绿萼:“女君容禀,郎君并非存心想要开罪您的。他自?从得知了姐姐在外有了人?的事儿之后,日夜忧思,担心姐姐如今心思不能完全地放在两个孩子身上。唯恐愫真小姐与小郎君若是受了委屈,他这个做父亲的,远在黄州,也?不能知。”
萧皎并未对她?提起过从前在徐家的事儿,但观她?对徐中?岳他们的态度,翁绿萼也?不可能与苏青华和和气气,视线从她?高耸的肚腹上移开,翁绿萼淡声道:“徐少尹实?在是杞人?忧天了……”
她?话音未落,便听闻挟裹了满满怒气的女声传来:“我的孩子,用得着你们来瞎操心?”
翁绿萼回头,看见跟在萧皎身后,步伐沉而重的萧持,一张冷冰冰的芙蓉面上露出?一些惊愕的表情,这样鲜活的情绪弱化了那张美若仙露明珠的脸庞带来的疏离感。
萧持走?过去,见她?还傻乎乎地看着他,眉毛一竖:“还不过来?”
现在不是问?他们怎么过来了的时候,翁绿萼轻轻哦一声,走?到萧持身边,闻着他身上传来的淡淡酒气,皱了皱眉,又悄悄往外挪了两步。
才挪了一下,她?的手腕就被人?隔着衣袖攥住。
见她?想挣扎,萧持脸沉了下来,凶色毕现:“老实?些。我待会儿再?和你算账。”
和她?算账?
翁绿萼不可置信地瞪圆了一双秋水明眸,这野蜂子又发什?么疯,她?又没?招惹他!
萧持看着她?隐带委屈控诉的眼,喉结微动,还想说什?么,就见他的妻被萧皎高昂的嗓门儿给夺去了心神,不瞪他了。
萧持见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装的是别人?的身影,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
徐中?岳嘴被堵住了,听着萧皎高声怒骂着他,又不能还口?,这时候听着萧持低低啧了一声,很?不耐烦的样子,他心里更?是一凉,竟是有些恨起先前的自?己了。
你说你好端端的,招惹这一家人?做什?么!
“我和你都和离五年了,你美妾在怀好不惬意,怎么?难不
成你一边儿拥着你的好表妹睡觉,一边儿还要想我给你守身如玉,盼望着你百年之后,我能拿一块儿贞节牌坊压在你的坟头,让你黄泉之下知道了也?死而无憾?”
萧皎自?从知道徐中?岳竟然敢在瑾夫人?大?寿这样的日子带着苏青华上门来闹事的时候起,脸色就没?有晴过,看着满脸狼狈,涎水乱流的徐中?岳,她?重重地嗤了一声:“发什?么梦呢!”
萧皎本就生得英气妩媚,发起怒来周身气势极强,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违拗她?。徐中?岳恼羞成怒,但嘴被塞得满满当当的,他稍一动作,就痛得不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顿发泄。
“我的孩子,我自?会操心。用不着你来这儿假惺惺。”
说完,萧皎不准备再?在这儿浪费时间?,她?拉起翁绿萼的手,用与刚刚截然不同的温柔语调感慨道:“可怜我们绿萼,为了我,竟忍着恶心来处理这样的腌臜事儿。不过你放心,之后他们再?不可能来烦咱们了。”
说完,她?又转向萧持,见他余光一直望翁绿萼被她?抓着的那只又软又香的手上瞟,脸色冷冷的,她?心里发笑,嘴上却道:“动作麻利些,待会儿阿娘见我们都不在,要着急。”
萧持面无表情,一步一步逼近徐中?岳。
苏青华捧着肚子,佯装害怕地躲远了些。
许是记挂着今日是什?么日子,不好见血,萧持打得比较克制,怕吓着翁绿萼,将人?拖去一旁的耳房关上门揍了一顿。
没?一会儿,他就将浑身瘫软、出?气多进气少的徐中?岳从耳房拖了出?来,随意丢到一边,萧持拍了拍手,轻描淡写地撂下一句:“后日,我会开宗堂,将愫真与琛行的名字登记在我萧家族谱之上。”
萧皎原本在一旁看戏,听了这话,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萧持。
萧持恍若不知,又道:“你黄州徐家,与我萧家再?无半分干系。日后若叫我知道,你再?发癔症攀关系,有如此桌。”
话音刚落,他抽出?腰间?佩剑,冷光一闪,那张可怜的黄花梨黑漆桌便被劈成了两半,木屑飞溅,在徐中?岳青紫交加的脸上划过一道血痕。
他艰难地发出?一点嗬嗬声,萧持实?在是……欺人?太甚!
但他才抬起头,白眼一翻,就这么晕了过去。
“郎君!”
苏青华捧着肚子凑了过去,哭得楚楚可怜,活像是灵堂上凄苦无助的小寡妇。
萧皎看到他们就烦,话都不想和他们多说一句,摆了摆手,让守在门外的郭管事找两个力气大?些的仆妇把?他们抬走?。
走?出?偏厅,初夏的日光落在肩头、裙袂,萧皎深深呼了一口?气,转向萧持:“奉谦……”
她?的话被萧持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你还要握多久?”
嗯?
翁绿萼红着脸瞪他。
萧皎从善如流地放开翁绿萼的手:“满意了?”她?迟疑了一会儿,又道,“开宗祠,给孩子们改姓的事儿,还是再?缓缓吧。阿娘和族里的其他长辈都古板惯了,你难得归家,少给你惹些麻烦。”
萧皎难得这样平心静气地和弟弟说话,但很?显然,萧持并不买账。
他嗤了一声,满是桀骜:“我要做的事儿,有谁能拦得住我?”说完,他就不耐烦地拉过翁绿萼的手,把?她?香香软软的手握在掌心,他不动声色地翘了翘唇角,又不耐烦道,“走?得那么慢,席上没?人?待客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