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女们还待再问,门口进来个面生的宫女,穿着藕荷色比甲,头戴堆纱绢花,扫视屋内众人一圈,开口道:“孙曼云孙小主可在?”
孙曼云从床榻边起身,走上前去,疑惑道:“我是,姐姐是?”
那宫女略一福身,道:“奴婢春燕。皇后娘娘听闻孙小主与齐小主同住,召您过去问话。”
羔羊
孙曼云跟着春燕一路前行,转到储秀宫的小花厅。厅外整整齐齐站着两列随侍之人,动作轻巧,几乎没有一点声音。
她跟着走进厅里,飞快抬头瞥了一眼,只见到一位穿大红牡丹裙的女子坐在圈椅上,立即伏身跪倒,口中道:“臣女孙曼云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罢。”声音淡淡的。
孙曼云恭敬起身,这才注意身边还站着两位秀女,一位是皇商家的小姐钱姑娘,昨夜去了紫竹林,现下脸色惊惶;另一位样子有些狼狈,身上衣裳满是皱褶,正是冯萍萍。
许是因为她出生官家,比那两个好些,又或许是因为她实在不像谋害齐姑娘的人,皇后特许她坐在绣墩上回话。
“孙小主,昨天夜里,您都在什么地方?”
问话的是皇后旁边一个面白无须的大太监,着深蓝色服饰,应该是秦嬷嬷之前所说的慎刑司全平公公。
孙曼云心口一跳,低下头去:“昨夜我早早就在房里睡下了,今日一早才出的房门。”
全平并没有什么反应,继续道:“齐小主昨夜出了房门,您可知道?”
孙曼云先是摇头,略一迟疑,又补充道:“我不知道,不过,半夜里我听到钱姑娘来寻齐姑娘,应是吵了几句,没听完我就又睡过去了,后来齐姑娘出没出去,就不知道了。”
“吵了什么?”
“没太听清,好像是什么‘竹林’‘骗人’‘故意’之类的话。”孙曼云想了想,道。
旁边站着的钱姑娘身子发抖,脸色苍白,看着像是要厥过去。
全平突然道:”是孙小主告诉齐小主,昨夜陛下会去紫竹林赏景?“
孙曼云脸色一白,讷讷道:“……是,但是我只告诉了齐姑娘和芸姐姐,芸姐姐同我说不要信也不要出去,我就没有去。”
”孙小主哪里得来的消息?“
“是……是我昨日学完宫规,想着到处走走,无意间听到了守门太监的话……”孙曼云咬着嘴唇,不敢抬眼。
全平往旁边看去,见储秀宫掌事太监刘公公冲他微微摇头,继续问道:“孙小主可还记得,那太监什么模样?”
“约莫,约莫是……圆脸,小眼睛……”孙曼云绞着帕子,越来越小声,“……我记不大清了。”
这时,侍立在皇后身后,一身沉灰色褙子、面向严肃的嬷嬷沉声道:“窥探帝踪!当即刻罢选,按宫规处置!“
孙曼云吓得立即从绣墩滑在地上,抖着声音道:“臣女,臣女无意,皇后娘娘,臣女只是无意听到了——”
“好了。”上首一直闲闲喝茶的王氏搁下茶盏,抬手挥退青嬷嬷,温和道,“孙姑娘是无意听到,该罚的,是那起子碎嘴的下人。”
青嬷嬷退后一步,重又立在皇后身后,不再开口。
“多谢皇后娘娘,多谢皇后娘娘!”孙曼云感激道。
厅内静了片刻,全平朝皇后一躬身,才转过身子对钱姑娘道:
“钱小主,昨夜您为何去齐姑娘房里与她争吵?是不是您将她引出房门,下手杀害?”
钱姑娘两股战战,好悬没晕过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抖道:
“我,我只是气她教唆我们去紫竹林,还骗我们说不会有事……我只是生气,没有想害她……复选后被罢选,我回家没有好亲事……我没想害她!”
“是您将她引出房门?”全平不为所动,重复道。
钱姑娘怯怯抬眼,见满屋子眼睛盯着她,吓得立马低下头去,半晌才道:“……是,她说怕吵醒孙姑娘……我真的没想害她!”
全平掀了掀眼皮,轻飘飘道:“您与齐小主在流云榭后面的假山附近争吵,一时激动,失手推了她一把,见人倒在地上没了动静,立马逃开了,是也不是?“
钱姑娘已经涕泗横流,说不出话来。
全平回身朝皇后道:“启禀皇后娘娘,齐小主死于脑后瘀伤,应是被钱小主推到假山上所致,但据仵作所言,并未立即毙命——”
钱姑娘眼睛一亮,盯着全平,指望他说出自己无罪的话。
“——中途有醒来片刻,因脑内出血,有呕吐之症,随后受到二次撞击,可能是自己摔倒,也可能是被撞了第二次,最终未得到救治,失了性命。”
皇后略一点头,身后夏蝉站出来,替皇后问道:“既如此,为何会在赵三小姐的屋子、冯小主的床榻上发现齐小主?”
冯萍萍身子一颤,满脸惊疑,就要开口说话,被身边一个小宫女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全平道:”脑中有血,最开始也能自己行走,齐小主与赵小主的屋子相邻,有走错的可能。另一种可能就是——”
他转身面向站在旁边的冯萍萍,略微躬身,问道:“冯小主,昨夜,您在什么地方?据其余小主所说,您原本也是要同去紫竹林的,为何最后却没有跟着一起?”
冯萍萍是在储秀宫门口被小太监发现的,一回来就被带到了花厅。
她以为是私自出储秀宫的事被发现了,结果站在这里听了一会儿,越听心中越是害怕,怎么也没想到会扯上人命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