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下雨了。”半晌之后,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彷佛方才她的坦白他都不曾听见,现在的他语气寻常,似一直都是独自立于此的在自言自语。
“雁皓轩,我就是你仇人的女儿呼兰婧。”她轻声对他道。
曾经,他们很亲密,这一刻却这样疏远,如第一次相识般的自我介绍。这一刻,她终于懂得什么叫咫尺天涯……
“他们到底去哪儿了?”花厅里,斯绮罗等得极不耐烦,“阿琛,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婧公主她……怎么会在此当奴婢?”
呼兰琛却是一派悠闲的模样,夹起一筷子鱼肉,尝了一尝,淡淡笑道:“看来雁皓轩是真心拿我当贵客,这些菜品皆是不俗,世间难得美味啊。”
“阿琛,”斯绮罗急道,“你不觉得应该对我解释一二吗?”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得好。”他又浅浅地尝了一口酒。
“可是雁皓轩要纳婧公主当侍妾,这事你知道吗?”她忍不住道。
“侍妾?”他满脸嘲讽之色,“现在恐怕是纳不成了。”
说话间,只见张慕躬身进来,对呼兰琛和斯绮罗打了个揖。
“怎么,该说的话,他们已经说完了?”他问着张慕。
“回公子,已经说完了。”张慕回答。
“我妹妹还好吗?”
“称心姑娘……似乎哭了几回,此刻在房里收拾东西。”
“她有什么东西好收拾的?马车就在外边候着呢,烦请转告雁少主,我们就不当面辞行了。”
“称心姑娘在这庄里住了这么久,总还是有些东西舍不得的,还请公子容她流连片刻。”
“你家少主也算是沉着,”呼兰琛一笑,“现下他也知晓了我的身分,本以为他会强留我呢。”
“公子多虑了,少主让小的转告公子,陈年往事不必再提了,少主他如今只是闲云野鹤之人,还请公子日后不要再来打扰便是。”张慕传话道。
“我与你家少主所见略同,”呼兰琛点头,“这次带妹妹回去,也希望日后雁少主不要再打听她的消息为好,我那妹子一心想报恩,可少主如今生活得自在圆满,哪里用得着她来操心呢?这一趟,就当她是尽了心,替她娘亲了了心愿。”
张慕没有回答,顿了一顿后,转身而去,隐约间似乎叹息了一声。
呼兰琛知道这声叹息的意思,其实他也不想当这棒打鸳鸯之人,可明知是孽缘,就不该继续下去的深陷其中。
说来他也很是钦佩雁皓轩,知晓了他周国太子的身分,却不来为难他,就这般眼睁睁放他走?若换成是他,定会把仇人的儿子押了当人质,就算不为夺回皇位,报复一二也是好的。
难道雁皓轩真的不再记挂当年的仇恨了?又或者他是太爱婧儿,所以不想刁难她的兄长?
分离的确是痛苦的,只盼苦了这一刻,所有的前仇旧怨都能冰融消散,彼此相忘于天涯,换得一世相安。
这才不枉他做了这一回恶人。
他真的对她没有半分挽留吗?知道了她的真实身分以后,他们之间的情分,就真的荡然无存了?
称心仔细整理这些日子以来穿戴的衣物,大都是他给她置办的,想起他曾嘲笑她品味差,她当时有些生气,现在想来,却只剩下泪水和酸楚。
原来这些日子她是如此的幸福,就算整天被他嘲笑,但在他的庇护之下,就连一衣一饰也不必操心。
打开首饰匣子,她拿起那支长祁王妃的明珠簪,她从来不曾想过把它占为己有,可是现在,她却动了念头要把它带走,无论如何,这是一个重要的纪念,而她,能从这里带走的东西也并不多。
“婧儿。”门外忽然传来呼兰琛的声音,“收拾好了吗?我可以进来吗?”
这一刻,她并不想回答。她明白大哥今天设下了这个局,揭露了她的身分,就是要把她带走。
从小到大,除了娘亲之外,她最亲近的人就是大哥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有朝一日像今天这般怨怼大哥,怪他多管闲事。
沉默无语之时,呼兰琛兀自打起帘子走了进来。
“马车已经备好了,我们还是趁早起程的好。”
称心把头扭到一旁,彷佛没听见似的,将一件本来摺叠好的衣物摊了开来。
“你这样等着,只是耗磨时辰而已,难道雁少主还能来给咱们送行不成?”呼兰琛直戳她心尖。
是的,他不会来,这辈子,他大概都不会想再见到她了,可是她心里就是有那么一点点不甘、一点点幻想。
“雁皓轩已经知晓我周国太子的身分,他此刻没有为难我们,我们就该趁早离开。若待他想清楚了,或许就后悔了,到时候想走恐怕也不能了。”
真的吗?雁皓轩复国之志仍在吗?跟他相处的这些日子,她只觉得他只想过简单的生活,做他的逍遥少主,宁可一辈子没出息,也不愿卷入朝堂斗争之中,她觉得自己不会看错的。
“大哥,你为何要如此?”她终于问出口,“我说过,宁可隐姓埋名在这里当一世的奴婢,为什么你不肯成全我呢?”
“自欺欺人有用吗?就算我替你隐瞒,你以为你能瞒得住父皇吗?能瞒得住长祁王爷和长祁王妃吗?”
的确,她想得太过简单了,她的身分摆在那里,是永远也无法抹灭的事实,就算她能自欺欺人,可周围并没有傻瓜,不会允许她逃避。
“婧儿,随我回去吧。人这一辈子,无奈之事很多,男女之情不过如蝼蚁般微小,别为了一时的迷恋而陪葬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