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本做好了去那混堂的准备,此时见店小二巴巴地送上热水来,惊絮有些狐疑地看了看店小二,门外店小二笑得一脸痴癫,将巴结讨好之意都写在了面上。
惊絮无法做主,便偏头看过来,压着声音刻意出沉闷像极男音的嗓子问“公子”
雁回穿着一件湛蓝的锦衣,秉着低调行事的原则,衣裳的绸缎算不上有多好,纹路也是最简单素净的。玄色丝绦绕了个结垂在前襟,三千青丝用一根简单的象牙长簪固住,虽一身风尘仆仆但仍是姿色难掩,屋内烛火摇曳倒像失了作用而真正令房间生辉的只因她一人罢了。
方才雁回入客栈时戴有帷帽,店小二并不知其长相。这时偷偷觑了眼便只觉得惊为天人,和方才将他睡梦唤醒的那男子相较,这位小公子风姿更出尘些。店小二终于悟了为何这位小公子不愿去那混堂了,看得出来面前这人是精致讲究的,又怎会愿意与其他男子共浴。
思及此,店小二忽而又联想到了什么,他面上的讨好的神情变成了一种极为刁钻的八卦之意。他了然地看了雁回一眼,又在脑子里想了想那位帮忙挑水的爷,两人的身形猛然撞在一起迸射出星星点点的火花。店小二嘴角勾了勾,在心中暗暗叹道,虽一直以来知晓有些人有另类癖好,喜爱那男风,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能当真亲眼见到断袖。
且看这二人身形,便能轻易猜出谁是那床笫间的主导。
雁回不晓得那店小二所想,从她这角度看过去,门外六只木桶整齐排列着,在更深露重的雨夜里冒着袅袅白雾。
“有劳。”雁回沉声淡淡道。
惊絮得了雁回这句话便也不再犹豫,向店小二道谢后便把六支木桶拎了进来,又十分上道地给店小二打赏一二。
那店小二两边收钱,这谓于他来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登时喜笑颜开,说了许多恭维的话才离去。
惊絮合上门扉,房间内置着干净的布巾子,她便拿过这布巾子细细摩挲了下,正要开口。
雁回道“宫外自然不比宫内。”
她指的是这条布巾子的材质,和惊絮主仆多年自当知道惊絮想要说什么。
惊絮闻言便噤了声,将布巾子置入其中一个木桶内,这客栈条件也只能润湿了布巾擦拭身子。
“方才你拎木桶进来时店小二可有帮忙”雁回开口问,其实她都见到了,只是为了求证而已。
果然,惊絮茫然地摇了摇头,这六支木桶都是她一人拎进屋的。
雁回无言,一边褪衣一边接来惊絮递来的布巾,撩开衣袖擦了擦手臂白皙的肌肤轻声道“我们被人盯上了。”
惊絮一愣,顿时露出如临大敌的惊慌神色。
“那伙计如此懒怠,又怎会突然回心转意去走几里路提水回来想必定是有人特意挑了水又打那店小二送来的。”雁回神色平淡地凝着手臂道“若一炷香的时间后,我若无碍那便证明对方并无恶意。”
惊絮才明白雁回是以身试毒,忙道“娘娘您怎能如此这种以身涉险的事当时奴婢来做才是”
说完便想用水重洗去雁回手臂上布巾沾过的地方,手指刚触及木桶,惊絮又顿住,正如雁回所言,这水不正是幕后之人送来吗
惊絮焦急无措。
雁回始终平静,眉头都未蹙一下“你浸润布巾子时也沾了这水,我们主仆二人有难同当不对吗”
惊絮哪会认同雁回这歪理“娘娘”
“好了。”雁回终于笑了下,被布巾子擦拭过的肌肤并未有何异样,相反那片湿漉漉的肌肤舒适得紧,“我们人少式微,盯着我们的人不知是何来头。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我们为鱼肉他们为刀俎,若真想对我们出手简直易如反掌,何不借用此次机会试探他们来意”……
“好了。”雁回终于笑了下,被布巾子擦拭过的肌肤并未有何异样,相反那片湿漉漉的肌肤舒适得紧,“我们人少式微,盯着我们的人不知是何来头。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我们为鱼肉他们为刀俎,若真想对我们出手简直易如反掌,何不借用此次机会试探他们来意”
惊絮还想说什么,但又找不出话来反驳。其实她打心眼里觉着雁回这话不无道理,可想着雁回不顾惜自个儿,惊絮一阵心惊肉跳,只得求了苍天保佑。
平日里一炷香时间眨眼便至,今日却出奇得觉得难捱。好不容易到了时间,见并未有恶事生,惊絮终于把憋在嗓子眼里的一口浊气吐出,眼圈绯红忍着喉中涩意道“娘娘,日后千万不要如此,您若出了事奴婢万死难逃其咎,便是下了那阿鼻地狱也无法赎罪。”
雁回淡笑着应了。
惊絮用手背抹去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花,问“对方既不想加害我们,还好心送热水来,奴婢当真好奇到底是谁一直跟着我们。”
雁回其实心中同样纳罕,她出京一事知晓之人少之又少,便是远在郦城的谢昀和朱公公以及往邑城而去的雁来都被瞒在鼓中。中书省那几个老头关心的只有国家大事,只盼着雁回越是低调越好,更不可能有心专派人来跟着。
她把所有能想到的人都一一猜了个遍,但最后又将其否决了。她实是不知到底是谁一路跟着她,这般想着,雁回心里满满萌生了个念头,她唤来惊絮,贴耳低语几句。
那店小二在上房领了打赏也没忘记去那次等的客房再领一遍赏,叩了叩门,便闻见一道清朗的声音,像疾雨沁润大漠塞北。
屋内,星河因为钱袋里少了一锭纹银而喋喋不休,说好去寻财之道结果还倒贴了银两。那罪魁祸正懒懒仰躺在床榻上,左腿微蜷脚掌撑着榻面,另一条腿置于左腿之上,俨然一副你说你的,老子左耳进右耳出的架势。
“爷。”店小二在门外道“热水已经送去了。”
“赏”屋内国舅爷壕气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