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绛珠仙子林黛玉下世还泪,魂归离恨天之后,发现灵河岸边,河水干涸,她那棵本命仙草也已经枯萎,绛珠无存。
她昔日只觉心酸,如今心中更是空蕩蕩的,只一缕幽魂在离恨天外游蕩,渴饮灌愁水,愈饮愁愈多,意念中只牵挂着神瑛侍者。
也不知在离恨天外寻觅了多久,天不见日月,赤瑕宫亦仙蹤无觅。
这一日欲哭无泪之际,忍不住发出哀声,在离恨天久久回蕩,却忽在天际之外见一女子,看年纪不过十四五岁,芰荷为裙,秋兰做佩,最奇特的是那长裙无袖,露出两条莲藕般白润的胳膊,足上无履,赤足天然,脚趾如玉豆一般,周身如笼罩飘渺的云霞之中,令这暗无天日的离恨天突现天光。
黛玉见她的容貌婉娈,玉雪可爱,虽奇装异服,也忍不住心生亲近之感,她虽性格孤僻,但这些时日所经历的漫长孤寂,令她想找个人交谈,于是想走到那女孩面前,却不料刚走到距离不到十丈处,忽然似遇到一个无形的屏障,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无法逾越。
黛玉努力一撞,便遇到一股强大的回力,摔倒在地。
那女孩见黛玉容颜憔悴,弱不禁风,被狼狈撞回,以往倾世之姿也已枯损,开口笑道:
“你还不知道自己一直被困在结界中吗?只因我受人之托,才特地来渡你。”
黛玉平日也是孤傲之人,即使穷途末路,又何尝对人低过头,此时见一个女童,初次见面就言辞傲慢,不觉心中升起一股不平之气,淡然道:
“我与你素昧平生,何来渡我一说。我纵沦落,不过宿命如此,不牢你费心。”
那女孩却不以为忤,仍言笑嫣然道:
“人都道林姑娘的嘴里说出话来,比刀子还尖,今日我也算领教了。”
黛玉惊疑不定倒:“你知道我是谁?”
女孩自信一笑道:“那是自然。你先别急,等我进来助你。”
黛玉刚才已经领教过那结界屏障的厉害,意识到那女孩说的话果然没错,自己的灵魂的确被困在了结界里,犹如囚徒。
她想以这离恨天灌愁海的业力之强,那女孩稚幼的样子,又如何有能力打破结界?
黛玉苦笑的摇了摇头说:“多谢!只是这结界非你力所能及,一切都是天意,我们就此别过吧。”
她凄然说完后,欲转身离开,已决意葬身在这灌愁海底,却不意那女孩身后忽然霞光万丈,法身显现。
只见她背生双翼,如彩凤展翅,瞬间乌云散尽,她手指在空中划过一条竖线,便如春泉在指尖流淌,结界瞬间开啓一条缝隙,气浪随之分涌向两侧,她如閑庭散步,信步而来,倏忽间已经来到黛玉身边后,收了法身,笑语嫣然,齿如珠贝,又恢複了初时邻家小妹的模样。
黛玉始信今天遇到了真神,脱离苦海有望,语气间不觉带了恭敬之意道:
“姑娘是何方神圣,不知可否告知芳名。”
“我是青帝之女,字华木,居芙蓉宫,你叫我小名儿芙蓉子就行了。”
“你是芙蓉花神?”
“对啊。”
那女孩一笑,当真丽若芙蓉照水,不由得黛玉不信,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
自从她魂归西天之后,关于昔日记忆犹隔着一层浓雾,只余零星几点模糊的残片,黛玉微蹙远黛,陷入困惑:
“芙蓉仙子麽?好熟悉名字……我认识,只是想不起来了。”
芙蓉子了然一笑,手中忽然出现一本书,厚不及寸,散发出淡淡的书香,崭新的封面上有三个大字《红楼梦》。
“名利何曾伴汝身,无端被诏出凡尘。林黛玉只是这本书里虚构的一个人物,作者借了你这株西方灵河岸边绛珠仙草的名义而已,连你所住的大观园也是作者杜撰的。”
“我……我只是书中人?”
黛玉妙目微张,玉指掩住朱唇,一脸的不可置信。
“对,风花雪月皆虚幻,不过红楼一场梦。你先看看这本书,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啦。等你看完了,我自会来给你答疑解惑,指点迷津。”
黛玉双手接书道:“多谢仙子,有劳了。”
芙蓉子把书交给黛玉后就像一缕晨烟般消失不见了,恍如一场春梦,徒留下一本《红楼梦》。
黛玉翻开书,只一看便沉浸其中,凡间所亲历之事重新被唤醒,鲜亮如昨。
她本是禀赋钟灵鼎秀,极聪明灵透的一个人,只用了一昼夜便将书看完了,只可惜书只写了八十回。黛玉意犹未尽,心中更生迷惘,只盼着芙蓉子能再来指点,意念方动,那芙蓉子便出现在了眼前,依旧笑靥如花。
“这麽快就看完了,林姐姐这回可信我了吗?”
自从知道自己所历是一本书,不过红尘中的一场虚幻故事,黛玉心中的郁闷倒先解了大半,见芙蓉子亲热的叫自己林姐姐,心中更觉温暖。
点头道:“信是信了,但是我自看了这书,倒想起许多事来,这书上的事就好像自己亲历了一般。”
芙蓉子道:“这书的作者自称曹雪芹,因书涉及到女娲补天遗石,可通灵于天,你才会性有所感,被召下凡尘,不过是为了了却石兄一段尘缘而已。”
黛玉听了芙蓉子的一番话,细品此书,当真余味无穷,不禁感叹道:
“这位曹先生真是大才,他书中林妹妹所写的那些诗句,竟如我亲笔所写一样,道尽了我的心声。”
“这书既可通灵,就也难说是否是他因你福至心灵,心至慧生,你既有所感,那麽这红楼一梦,便也算是你凡尘亲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