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宫那位出不了门,连带着睿王府也低调不少,生怕弄巧成拙惹得帝王愈不快。
在这种无外敌也没内贼的环境下,周清懿总算有了段安稳日子。既不用提防谁来作乱,也不用考虑下一步棋往哪儿走。
墨韵阁是谢晏词特地为她挑的住处,此地清幽且冬暖夏凉,她喜欢的湖中亭与竹林也都分布在四周,着实花了番心思。
她正托腮翻阅典籍,就听见谢晏词的埋怨声由远及近:“父皇都说了,周星瑶是做婢女的命,你那娘亲倒是惦记的厉害!三天两头拖人送伤药,也没见问候你几句。”
“很正常,到底也做了她十几年的女儿。”
“老太太就不会这样,我们成婚前就跑去山上躲着了。说是诵经祈福,我猜是天天做噩梦,被老国公骂怕了,赶着谢罪才对!”
她不禁莞尔:“得亏没被她听到,否则就是气到面对面赔罪了。”
“还有你那便宜爹爹,就更有意思了。每日找机会传信件,对我俩嘘寒问暖,做足了面子工夫。估计是觉得你比周星瑶更有出息,临时倒戈了吧!”
“他向来就是这种人,不意外。原来盼着卖女儿换取稳固地位,现在也如此。至于老太君那边,绕膝学语的孙女,只不过是慰藉。真涉及到了国公府根基,她照样可以舍弃。”
谢晏词拿走那本书,随意翻了两页:“你倒是分析的透彻!要用午膳了,能不能替我分析一下,今日该吃点什么?”
“你要亲自下厨?”她来了兴致,想到火锅美味,禁不住口舌生津,“我可以来帮忙。”
“把墨韵阁的得脸侍女们都叫上,大家一起吃!”末了,又补充一句,“你曾经的妹妹也要来,可别漏了。”
周清懿摸不清他的想法:“可……你之前也说过,不想跟她同席用膳,也不需要她在旁边伺候……”
“突然想到了一个新乐子,这是触支线结局的前置条件!”
又开始了。
此类不常用的关键词,她依旧无法理解。但他既然这样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王妃准则第一条:主要不触及底线,他的要求,都可以满足。
*
周星瑶的心情不错:一来,苏氏送来的药膏起了效果,伤口处的结痂已经被粉嫩取代,恢复八成容貌应当还是可以的。二来,她竟有资格与下人们一起陪着舒王用膳。若次数多了,总能找到机会接近他。
老天爷似是要满足她的心愿,随即在下个转角处赐予了机会—
“王爷?!”
谢晏词正负手站在庭院中,仰头观察了许久,才弯下腰来,将准备好的东西点燃,独自一人放起了孔明灯。
“是在怀念什么人吗?”她喃喃自语,随后整理好衣裙,大大方方走上前,“多谢王爷的大度,能让我……奴婢在府中吃上第一顿饱饭。”
“你怎么来了?”
他慌忙转身,看清来人后,语调陡然变高,依旧保持着戒备。
“王爷无需惊慌,如今我无权无势,家中也没人关照,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与您针锋相对吵架了。还有我破了相的脸,即使被人看见了,也不会有人联想到狐媚事,姐姐……王妃知晓了,压根不会吃醋。”
她带着自嘲的语气回应,提到伤疤,又忍不住侧过身去,抬手挡了挡。
谢晏词顺势坐下:“一顿饭而已,王府还是养得起的。”
“奴婢在高处待的久了,竟然不知道,下人的处境是如此艰难。”周星瑶避开那个话题,感伤自身,“她们或多或少都听过奴婢的传闻,瞧不起奴婢,更怕与奴婢走的太近,引起王妃的不满。所以,入府这几日,奴婢要么喝只有几粒米的稀粥,要么吃剩菜,饿极了恨不得想去泔水桶里找吃的。”
“……你,还是得讲卫生。别吃出问题了,还要请大夫来治。”
“王爷,其实我并不恨姐姐,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最初得知自己是被抱错了的,我很怕,怕姐姐回府就会失去尊荣!所以我变着法子打压她,也鼓足劲显于人前。我想证明自己远胜于她,仅此而已!只可惜,这份恐惧,不知何时变成了嫉妒。我的气数已尽,姐姐总能避开险恶,而我不行。”
说到这里,周星瑶已经泪眼婆娑,蹲下来低声呜咽:“王爷就当我是在胡言乱语,毕竟,您身为皇子,也理解不了我这种人的心情。”
谢晏词看她哭了半晌,最终还是出言劝慰:“本王多年缠绵病榻,不得父皇喜爱。除了母后和伺候的嬷嬷,也饱受冷落,如何会不明白?”
“……王爷?”
“那时候,本王也怕兄弟比自己聪慧,比自己能说会道,更讨父皇喜欢。越恐惧,就越容易生出坏心思。”他暗叹一声,温言道,“其实,懿儿并不是锱铢必较之人,否则也不会求父皇免去你的死罪。”
周星瑶哭红了眼,战战兢兢道:“姐姐真心想保住我?!是我,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总怕自己入了王府,就没有活命的机会……”
“她在新婚那晚就曾经告诉本王,她理解你惊惧之下做出的事,却仍希望你能向善。”
“是我亲手毁掉了姐妹情,姐姐竟还向着我说话?!”周星瑶心中不屑,面上却做出后悔不迭的表情,连声啜泣,“老天……老天罚我,是我应……应得的!”
眼看气氛推动的差不多了。
谢晏词引她抬头望向越飞越远的孔明灯:“这是母后教本王做的,只要挂念她了,就放飞一盏。本王知道,苏夫人不止一次给你送了伤药,慈母之心,感人肺腑啊!”
她鼻子一酸,又落下泪珠:“娘亲待我,向来是极好的。也多亏了那些伤药,如今已然大好了。”
“明日本王会陪同懿儿回门,想来,苏夫人也没心思在席面上逗留。本王会派人送她来王府与你见面!诸多委屈,你大可以向她倾诉。在此之后,但愿你能扫去郁气,好好做人。”
谢晏词的恩典,出乎她意料之外。
原来,这个男人吃软不吃硬,怨不得更稀罕那位假惺惺的村姑!
那份躁动愈加明显,她在舒王府里,悄悄有了新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