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阳仰躺在草坪上,看雪白的云朵盛开在天穹之上,又如一只只小羊,在穹庐上追逐游荡。
“童阿姨,我爸爸去哪里啦?”
微风吹动着他耳边的青草和鲜白的矢车菊,他的脸庞上染着一抹健康的金棕色。童舒疼爱地看着他,轻声回答:
“你爸爸去参加你弟弟的婚礼了。”
“……弟弟……婚礼……弟弟……”
靳阳无意识地重复着,似乎不太明白这两个词汇的含义,
“……弟弟……弟弟……你是说弟弟……我有一个弟弟吗……?”
靳阳终于明白了一点,他一骨碌爬起身,有点兴奋有点盼望地看着童舒,
“……弟弟在哪里……弟弟会来看我吗……强尼有个弟弟……昨天强尼的弟弟来看他了……”
他一连串地问着,眼睛里闪动着祈盼的光,童舒望着他,忽然觉得无限心酸,伸手拍拍靳阳的肩膀,
“——小阳,你别着急,乖乖地等着,总有一天你的弟弟也会来看你的。”
靳阳一听就咧嘴笑了,他放下心事,重又躺回草地上遥望天空,蓝天上,流云浮动,靳阳看得出神,竟喃喃地说:
“——童阿姨,我看到妈妈了!”
童舒惊骇,她强自镇定,轻声问:“——妈妈,长得什么样子呢?”
童舒想,——是国生吗?——还是苏怡?
靳阳凝望着天空,再凝神细想,忽然转头,他看到身边草地上的矢车菊,忽然开心地笑了,指着那微风中摇曳的洁白小花,
“——妈妈长得就好象这朵花!”
童舒猛地闭上眼,眼泪却已冲出眼睫沿着脸颊缓缓滑落,——那是苏怡!——小阳看到了亲生的母亲——苏怡!
——国生是曼陀罗,绝美,剧毒!只有生长在江南水乡的苏怡才像一朵矢车菊!
此时,在天界浩瀚的浮游城中,银色的星沙构成一间间星屋,一男一女两个人正坐在一间漂游的星屋里发呆,那个男人周身笼罩着黑气,而那个女人则被一团火光包围,他们自己对此却毫无觉察,只一味地盯视着浮动在半空的一幅晶莹闪耀的水屏,
“——景生呀,那个笑得很幸福的年轻男子就是你的儿子方晨!”
往生司司长是个穿着连体白衣的秃顶老头儿,他满脸堆笑地指着水屏上正走出市政厅的方晨。沐浴在烈火中的女人转过头,疑惑地看了看坐在她身边的男人,那被笼罩在朦胧黑烟中的男人非常年轻,脸容异常英俊,看起来也就是个少年,——他,怎么可能有个那么大的儿子?
——果然,那个少年看了一眼屏幕,就漠然地别开眼,桀骜地一声不吭。
秃顶老头儿难堪地轻咳了两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景生呀,我知道你前世受了委屈,这不……这不……都补偿在你儿子身上了嘛……你……你也不能老赖在我们这里呀……最近……最近灾难实在太多……这个……这个床位实在紧张……”
秃顶老头搓着手,心中叫苦不迭,每隔几百年就会遇到几个特别难缠的冤魂,送又送不走,留也留不得!
“——儿子?我不记得自己有过儿子。我不爱女人,哪里来的儿子?”
少年嘲讽地说,瞪了老头儿一眼。——实际上,他的记忆就停止在19岁,他的生命也就只有这十九年。
看着扭头盯着虚空,不再理睬他的景生,老头儿连叹了三声,——苦——苦——苦,做人苦,做鬼苦,做神仙更苦!
他转过身,看着那个女人,发现女人正出神地盯视着浮游的巨大水屏,此刻屏幕上映现的正是陪在方晨身边的苏醒,女人的眼睛无限地睁大,眼中的神情亦喜亦悲,神仙司长再次蹉叹,女人的直觉就是强,比起那个景生,这位女士已经明白了水屏上的人是谁。
“……咳咳……”司长又咳嗽起来,——一看见这两个送不走的冤魂他就觉得喉咙干,一会儿得去找太上老君要点止咳药。
“……咳咳……苏怡呀……你猜对了……这个……这个……就是你的儿子苏醒……呃……他现在非常幸福……已经和……和这位先生的儿子方晨……咳咳……咳咳……结婚了……”
原来神仙也有语塞的时候,往生司司长终于说不下去了,艰难地吞咽着口水,喉结滚动,他的话把漠然无视他的景生都惊动了,景生转过头,望着旁边坐着的女人,那个女人美丽的面孔被火光映照得更加明丽不可方物,看起来也就是是个二八年华的少女,怎么可能有个那么大的儿子?而且,居然还和自己的所谓儿子结了婚,——同性结婚!方景生心里莫名地抽疼着,在他有限的记忆里,他连同性之爱都没有得到,哪里还能祈望同性婚姻!
霎那间,水屏上的画面再次变幻,映现出的是仰躺在海岬草坪上的靳阳,被黑气笼罩的少年蓦然瞪大眼睛,——他——他是——是谁呢?少年出神地冥想。
沐浴在火焰中的少女浑身战栗,她没有说话,但她的眼中似有水样的液体缓缓溢出,神奇地在火光中闪烁着微光。神仙老头点点头,又摇摇头,他再次叹息,谁说神仙没烦恼,人,还有再世为人的机会,而神,则永生永世,宇宙恒远般被注定了一个命运。
“——前生已矣,来生可待,你们何必执着于过去?”他继续做着说服工作。
“——不,我们不要来生!”
两个少年亲家几乎是一口同声地表示反对!——真是笑话,他们俩这辈子活得不是活得稀里糊涂,就是爱得稀里糊涂,连生个儿子也是稀里糊涂,真是窝囊绝望到家了。
“——我可不想再被你们耍得团团转!”
“——我可不想再从头活一遍!”
景生和苏怡又是异口同声地反对,神仙老头干瞪眼,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他们司的服务态度在全天界都是出了名的友善,可却仍然有着急上火的时候,心里一急,背上忽然刷啦啦地展开一对羽翅,把那少男,少女吓了一跳,于是,房间中黑烟,火光大盛,悬浮的银沙激荡,司长仙人赶紧一通摸摸按按,将那个碍事的翅膀收了回去,
“……咳咳……我们本来是架祥云的,这个……这个……是从耶和华那里搞到的新装备……舶来品还是很不好用呀……”神仙有时也会发发牢骚,“……说到这个舶来品……咳咳……惭愧呀……我们的姻缘司已经从西方引进并成立了同性姻缘专案课,但近几千年来工作开展得很不顺利,主要是缺乏经验,人员也比较紧张,就造成了许多冤假错案,其中就包括了您二位的个案……”
少年难过地低下了头,环身的黑气因他情绪的低沉而越发浓厚,而少女则瞪大了眼睛,——这个同性姻缘和她有什么关系?但转念一想自己前世的儿子靳阳和苏醒,也就随即释然,但心里的愤恨又将身周的火焰烧得更旺,神仙司长一看势头不妙,立刻表示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