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看起来十五六岁,满头鸦发皆梳在脑后简单地挽个髻,从谢璟的视线看去,只看到少女弥红的脸颊,和雪白的颈子,但她身形和气质和沈灵薇竟有几分相似。
谢璟不觉皱起眉头,总觉好似在哪见过她,也并不在意,撩袍在下首坐下,“嗯”了声,算作回礼。
那女子见状复又坐下,素手放在琴弦上继续抚琴。
刘氏在旁满意地不住点头,边时不时留意谢璟的反应,然而,他落座后便只顾着喝茶,是半分目光都没看向眼前的女子,看来是对他这女子不中意的,心里顿时有个计较。
待一曲弹完,一名小厮急匆匆奔过来,压低嗓音在女子耳边道:“小姐,沈小姐正到处找你,说要和您一起骑马呢。”
谢璟听到两人提到沈灵薇,透着慵懒的眸子一瞬变得幽深,抬眸看向两人。
女子杏面上闪过狐疑之色,低声问小厮:“薇薇小时候学骑马曾从马背上摔下来过,自此再也不敢骑马了,她今日怎会忽然找我骑马?你可有听错?”
“小的没听错,是沈小姐亲口说要骑马的,三皇子也在,也同意了她骑马,还说您也不擅长骑马,正好可以和沈小姐做个伴。”
谢璟此时终于想起这女子是谁了。
竟是前几日母亲拿给他看的画像上的女子,殷丞相之女殷文君。
女子听后毫不迟疑地站起身,红着脸颇难为情地看向刘氏:“王妃,今日实在不巧,恐怕小女子要辜负王妃的厚爱了,待改日王妃若还想听小女子弹琴,小女再来给王妃弹奏,如何?”
刘氏和蔼地朝她摆手,“好好好,回去后替我向丞相大人问声好。”
殷文君和刘氏告退后,小厮忙抱着她的琴在前方带路,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众人眼前。
还未等刘氏开口,谢璟放下茶盏跟着站起身:“儿子还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转身就要离去。
刘氏忙令小厮拦着他,怒其不争地瞪他一眼,“回来,这个你不满意,后面还有好几个呢,等看完了再走也不迟。”
谢璟见母亲已然动了怒,推脱不得只得再次坐下,但许是方才殷文君提起了沈灵薇,令他这些天刻意回避不去回想的事又被勾了出来,他心绪一瞬变得杂乱,忙闭了下眼,深吸口气,在心里默念清心咒强逼自己凝神。
并暗暗告诫自己:她不是自己该想该念之人。
而且,不日后她便会嫁给三皇子,和他再无交集。
而他之所以这几日一直静不下心来,不过是纠结前两次和她亲密无间时身子起了反应觉得难堪,不能自处,才会耿耿于怀至今。如此安慰自己几番后,谢璟脑海才恢复些清明。
一刻钟后,就在谢璟正欲离去时,赛马场上忽然传出一阵骚乱。
谢璟身为金执吾,本就维系今日参宴人等的安全,闻声立马起身赶过去。
待到达地方,便见原本整理有序的赛马场仿佛被盗匪洗劫了一般,拴在马厩里的马儿不受控地四处逃窜,不住发出嘶鸣声。
在这些马儿最南边的栅栏处,浑身是泥土的司亦尘,紧紧护着怀里晕死过去的殷文君,见众人围拢过来,惊疑不定地对他们两人指指点点,如被噩梦惊醒般,铁青着脸忙放开殷文君从地上站起身。
谢璟见状眸底惊疑之色一闪而过,他极快地巡视四周,并未看到沈灵薇的身影,克制着脑中冒出的不好念头,冷声问赛马场众人:“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可有人受伤?如实报来。”
一名小黄门颤颤巍巍地答话:“方才沈小姐和殷小姐一同学骑马,可中途不知怎的,沈小姐和殷小姐两人的马突然受惊,情急之中,殿下只来得及救下殷小姐,至于沈小姐,她的马趁乱朝南边奔逃了,奴才们刚才想拦都拦不住。”
此话一出,谢璟面色微变,拽住手边一匹狂奔的马儿翻身跃上。
随着马儿一声嘶鸣,一人一马如离弦的箭般朝南边山林间冲去。
一直到傍晚金吾卫都没找到沈灵薇,皇后娘娘大怒,勒令谢璟天黑之前务必把人寻到。
可赛马场虽在城郊,但两面环山,四月的时节山里树木枝繁叶茂,极易阻碍视线,故而,加大了搜索的难度,而这还只是其一,其二山林里隐着许多野兽,若沈灵薇在马儿受惊奔逃之时不幸受伤,被野兽循着血腥味找到,极可能被野兽攻击,尸骨无存。
谢璟见状一颗心不住往下沉。
张慎连带众多金吾卫吓得大气不敢喘。
随着从别的方位搜索未果回来禀告的金吾卫的大喝声,气氛变得越发紧张。
就在张慎急得满头是汗,准备再调点金吾卫过来时,一名金吾卫气喘吁吁地赶来,急声禀告道:“属下在前面悬崖旁找到了一只女子的绣鞋,不知是不是沈小姐的。”
话音方落,张慎伸手正要将绣鞋接过来,谢璟已抢先接过绣鞋查看。
只见布满泥土的鹅黄色绣莲荷的绣鞋前端,不知被什么划开,豁开一个大拇指粗的口子,几片褐色的血迹隐在其中,观颜色,气味,恰好和沈灵薇失踪的时间点正好重合。
谢璟忙令人带路去到了悬崖边,入目所见,到处都是比脚踝还要深的荒草和嶙峋突起的怪石,前方更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若她不幸失足跌下山崖,会不会此刻已——
想到这儿,谢璟只觉仿若有什么掐着他喉咙,令他每呼吸一下都觉得刺痛难忍,握着绣鞋的右手不觉攥紧,根根青筋毕露,只听他沉声道:“她受伤了跑不远,你们分三路再去搜,生要见人,死要见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