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信站到她身边,双手插兜:“你在医院的时候说的对。我们是该谈一下,不然我二婶和你爸以后不好相处。”
“杨姨和我爸……”
“老同事呗,他们都是那么正派的人,还能怎么样。不说这个,言归正传。”
甘信回车里拿出另一个铁盒子,走路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那盒子实在眼熟,甄美好想忽略都不行。
“甄美好,我们长话短说。”此时的甘信理智得可怕,“这是你走之前给我的,你还记得吧。我不管你当初是因为谁离开,甄美丽也好,你妈妈也好,总之,你没有为我留下来,也就是说,当你取舍的时候,我仍然还在最后一个。有时我也想过,你是不是把我耍了?给我一个甜枣,立刻就给我一巴掌,真快。”
甄美好心口抽痛,眼眶酸胀。
“我喜欢过你。”甘信笑,仿佛自嘲自己曾经的天真无知,“当时是真的挺喜欢你。所以,我把这盒子里你刻的那些‘他不喜欢我’的石头都扔了,只剩下这些‘他喜欢我’的石头,打算还给你……你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吧?”
甄美好木然点头,眼泪已经夺眶而出:“甘信,对不起……”
“行,我接受,听你说句‘对不起’也没什么遗憾了。五年,就算你永远不回来,我的生活也一样要继续,你甄美好存在与否,对我已经没什么太大的意义。”甘信把盒子立在栏杆上,仍旧满不在乎的样子,吊儿郎当,“说白了,我也不是死心眼,非喜欢你一个不可,所以……这盒石头,我不能还给你了。”
他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审判者,眉宇之间冷清漠然,手指稍微一动,伴着触碰铁盒的声音,那半盒石头便一颗一颗滚落,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甄美好眼看它们掉入江水中,却没力气张开手去拦住,毕竟,她十八岁的时候已把石头送给了他,他怎样处置,她都干涉不了。
“咕咚,咕咚——”
石子没入江水,转瞬就没了痕迹,就像她最后的留给甘信的希望,随着他的决绝消失无影。
她知道,甘信一定体会不到,一个从十二岁就喜欢上他,并且整整刻了六年的“他不喜欢我”和“他喜欢我”时,是带着怎样的矛盾和难过,爱意和甜蜜,否则,就算他已不喜欢她,也不该如此践踏。
因为那些“他不喜欢我”,所以这些“他喜欢我”才难能可贵。可他只轻轻一推,就把她曾经最珍贵的东
西倾覆一空。
☆、
甘信连同盒子一起丢进奔腾的江水中,而后无所谓地拍了拍手,扫掉掌心的灰尘,仿佛终于甩掉了个大麻烦,正如他所说,这盒“他喜欢我”的石头也没有了存在的价值,现在当着她的面,销毁它们不是正好?
瞥见那落在栏杆上的泪痕,甘信竟有种报复的快感:“甄美好,以后咱俩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谁都别故意干涉对方,你说怎么样?”
她仍然垂眼望着江面,一语不发,一滴泪正从她眼底颤悠悠地掉下,甘信蹙了蹙眉,不等她表态,离开栏杆旁,回到驾驶座,发动车子。
他平静地看着路况,操纵方向盘,外面淅淅沥沥地又下起小雨,路灯渐次亮起,打开雨刷,发出咯吱咯吱地闷响,不知时间过去多久,恍恍惚惚地终于遇到了一个红灯。
甘信闭上眼睛,稍一懈怠,许多画面便蹭蹭蹭地蹦了出来。
“甘信……”那个年代流行认哥,但凡男生女生关系好一点的,都认一认,哥长妹短,叫起来亲。他比她大四岁,理应该叫一声“哥”,可她从来都直呼其名,“甘信……”
他一贯的敷衍:“有事说事,没事一边去!”
她倔强地撅嘴,要生气了:“有事!”
仲夏里,甘信光着膀子,只穿个大裤衩,正在家里的电脑前拉帮结伙地厮杀cs,抽空看她一眼。她那天刻意打扮过,怀里抱着个白色的铁盒子,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羞,脸颊涨红。
“干嘛啊?”
“有东西要送你。”
甘信没当回事,说自己忙,让她坐一边等,甄美好乖乖点头,在他房间里东瞅瞅,西望望,转悠挺长时间,等甘信在游戏里大功告成,她已经横躺在他床上睡着了。
甘信想捅醒她,见她睡的香,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中留下一排淡淡的剪影,饱满红润的嘴唇微微嘟起,像邀请人品尝的红樱桃,样子还挺可爱诱人的,便没忍心叫她,自己打开了铁盒。
不禁吃惊,竟是——一盒石头?!刻着字的石头?!
他随便捡了几个,轻声念:“他喜欢我、他不喜欢我,他喜欢我,他不喜欢我……”
“什么啊——”甘信一头雾水。
甄美好迷迷糊糊地醒来,一见这光景,脸刷一下就红了,不知所措哼哼唧唧地抢。
甘信抱着盒子躲:“送人了都,哪还有往回要的道理?到底什么?这个‘他’和‘我’是谁?”
甄美好勇士就义一般,叉着腰,狠狠闭上眼道:“‘我’是我,‘他’是你,甘信,我喜欢你!”
甘信陡然噎口气,鸡皮疙瘩刺溜冒了一身。
甄美好说,这盒石头她整整收集了六年,也猜他的心思猜了六年,每次他有什么举动让她觉得自己喜欢她,她就兴高采烈地刻个“他喜欢我”;如果他表现得对她很厌烦不耐,她便伤心难过地刻个“他不喜欢我”;夜深人静睡不着觉的时候,她在盒子里乱摸一通,摸到“他喜欢我”,她会快乐地在床上跳来跳去庆祝,摸到“他不喜欢我”,她失落得无以复加,蒙头大睡,第二天顶着两只核桃眼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