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大喜,连忙拜谢说:“如此说来,姑母就是舍妹的救命恩人了,改日待妹妹病好了,小侄定要携妹来扬州亲身来谢姑母。”
临到林如海出去,胤禛说:“小侄的随从还在门外候着,待小侄去将他们带进来。还有,家母特地为姑母准备了一些金陵的特产,原是她的一点心意,万勿推辞为幸。今日不能亲见姑母,就请姑父代为转致问候之意,待姑母身子大好,小侄再去拜见吧。”
林如海颔首。
一会儿,林如海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见嫡妻贾氏已经醒了,此时正靠在床沿,面露慈祥笑意。年幼的女儿黛玉坐在床下的椅子上,正在和贾氏说着今天先生又教了什么之类,竭力为病中的母亲解着愁苦忧思,承欢膝下。
见父亲进来,黛玉便站起来,喊了一声“父亲”,她娇柔的语声里略略带着一丝凄苦,显然是为了贾氏的病情而揪心,却怕母亲担忧自己而强自压抑,这会子见了父亲就如见了救星一般,将对母亲病愈的期望都压在了父亲身上。
林如海见了这样懂事早熟的女儿心里也是痛惜万分,可惜贾氏已然是病入膏肓,回天无力了,却又叫他如何是好?可怜的女儿难免要成为没娘的孩子。
林如海怜爱地揉了揉黛玉柔软的顶发,温声说:“乖女,你和你娘说了这么久的话,你娘肯定累了,让你娘歇一歇,你自己出去玩一会,或者也去床上歇息一会子吧。”
黛玉离开后,贾氏看着林如海,含泪说道:“老爷,我这病是不能好了,就是丢不下我这苦命的玉儿!”一语未完,已经是喘气连连。
林如海急忙上来为她抚背顺气,说:“夫人休得说如此丧气之话!安心养病便是,何必思虑那些。你就是平日思虑过多,才小病变成大病,大病变成、、、”
说到这里,林如海自己也哽咽不能言了。
贾氏说:“老爷,妾身与老爷已是二十几年的夫妻了,如今,妾身将死之人,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玉儿。临死之际,妾身唯有一个心愿,望老爷一定成全!”
林如海含泪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无有不许。只是,你且缓缓儿说,别说岔了气又不舒服。”
贾氏便慢慢地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妾身过去之后,老爷定会续弦,妾身不敢含怨。毕竟老爷年将半百,尚无子嗣,这也是妾身长久以来心中愧对老爷之处。不过老爷若是再纳新妻,说不定再有子女也未可知,倒是喜事。只是,可怜了我的玉儿。老爷也知道,后母都是面子情儿,哪会真心疼爱?玉儿难免要受委屈。可怜玉儿又是个心思重的孩子,身体比之妾身更加怯弱,老爷公事又忙,就算心里想着女儿,也难免有顾头不顾脚的时候,到时候叫妾身在地底下也难以安生啊!”
林如海安慰她说:“你放心。我命中无子,早已经绝了续室的念头。以后自己亲自教养女儿,断断不会叫玉儿受任何委屈。”
贾氏摇头说:“那岂不是叫林家绝了香火?若是如此,老爷和妾身都无颜去地下见林家的先人了。这倒也罢了。不过,就算老爷此后不再续室,玉儿上无嫡母教养,下无兄弟姊妹扶持,女大心思多,老爷一个人哪里照应得过来?”
林如海听她的口气,疑惑地问:“那你的意思是……”
贾氏说:“我母亲几次三番来信让玉儿去京城,妾身倒是觉得可行。”
林如海惊异地说:“你糊涂了吗?以前给女儿治好病的那个和尚怎么说的,要她一生平安,就要一个外姓亲友不见,还总不要见哭声方可。要是叫玉儿一个人孤身去京城,岂不是这些全都无法顾及?黛玉要是有个什么,到时候后悔也晚了!”
贾氏长叹一声,说:“妾身是她亲娘,岂有不为她打算的?一个外姓亲友不见,谈何容易?未必黛玉此后就在家里养一辈子不成?我们做父母的担不了一辈子的心,还是要为她早作打算的好。我母亲在信里和我说,黛玉这一去,不消说,自是有她老人家千怜万惜,生活上是一点委屈不到黛玉,还有,老人家还说他们家的宝玉和黛玉年纪相若,让他们一处相伴着长大,等黛玉到了十三四岁的年纪,老人家自会做主为他们完婚。如此一来,黛玉嫁给知根知底的宝玉,倒是比别人家好,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也理应比一般夫妻要深了。”
林如海连忙制止说:“那宝玉往日听你提起,说是极其顽劣的,怎堪为玉儿的终身所托?要说东床之选,我心中已经有了极好的人选。”
林如海便将薛蟠今日来访之事和贾氏说了,言辞之间大夸薛蟠各种能干和不俗之处。贾氏却嫌弃他门第不高,虽然家中巨富,似乎配不上自家的世代公侯的高贵门第,还是贾宝玉的家世门第更加匹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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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便有些不耐烦,又顾忌着贾氏的病体,少不得只有忍着,说:“哎,你们女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尽看那些外在的东西——别的事情都依你,唯有黛玉的终生大事,还是得要我拿主意。说老实话,我也算是宦海沉浮多年,阅人无数,可是像薛家小官人这样的人才我都还是凤姿,世所罕见啊。”
林如海如此一说,贾氏对薛蟠也起了好奇之心,林府与贾府往来甚密,经常可以打听到彼此的消息,就是与贾府关系密切的亲属之间的事情,也是互通的。她印象里的薛家之子极为顽劣,行事荒唐不堪,怎么会是夫君口中的不可多得的佳婿?倒是要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