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人把這裡打掃一下。」孟溪梧指了指院子,抿著唇輕聲說道:「再簡單布置個靈堂,好好送一送顏大人。」
那份認罪書她未曾公開,只是悄無?聲息地送到了京城,所以昌平的人暫時也不知道顏海林是否牽扯進了貪污案里。不過在於勉還沒?死時,他散播了一些顏海林畏罪潛逃的消息。真?真?假假,大約是打算為翻出認罪書做個鋪墊。
所以這也是孟溪梧沒?有公開認罪書的原因之一,一旦公開,不知情的百姓就會人云亦云,認為顏海林當真?是貪污案的罪魁禍,即便以後洗清他的冤屈,大約昌平的百姓也不太會相信了。
不過,即便暫未公開,顏海林身上也還有些嫌疑,所以他的喪禮不能大操大辦,儘量簡單些就行。
……
因著孟溪梧如今在外人眼中已?經是染病而死的人了,所以她外出時,都是趁著夜幕降臨、眾人入睡之際。
顏府內搭建起了各小小的靈堂,孟溪梧恭恭敬敬地對著棺材上了柱香後,便打算在府內繼續查探其?余線索。只是剛踏出大廳,便看?到迎著清淡月光而來?的少女。
單薄的身上穿著冷到極致的白,耳畔簪著一朵小小的白花,半束的長髮?披散在腦後。拎著裙擺而來?時,微風穿過,白衣飄揚,像是欲乘風歸去的孤鶴,悲愴又纖弱。
「漪漪?」孟溪梧迎了上去,一眼便撞進了少女盈滿清淚的眼眸里,「你剛醒來?,怎麼就出門了?」
如今秋雨時節里,夜裡風大,格外寒涼,少女才因為收不住打擊而昏迷過去。身子虛弱的她應該好好休養,怎麼能在夜裡吹涼風?
顏吟漪顫抖著雙唇,紅腫的眼裡充滿了無?盡的悲傷,她緩緩握住了女人瘦弱的手?腕,感受著上面的溫度,似乎終於找到了支撐,「聽說你吩咐人幫我父親搭建了一個靈堂,我身為人女,自然是要來?披麻戴孝,送父親一程的。」
少女的聲音很輕很輕,像是壓抑了許久,似乎每個字都有著道不盡的傷痛和絕望。
孟溪梧抬起手?,輕柔地拭去少女眼角的淚,指腹沾染上濕潤,冰涼的觸感讓她也跟著渾身發?痛。喉間上下滑動,她輕嘆一聲,將人擁入了懷中,用自己的溫暖包裹著她,「那我陪著你。」
靈堂里已?經沒?有人了,搖搖晃晃的燭火在夜風吹拂下明滅不定,一副普通的棺材擱置在正中央,前邊的火盆里還染著未燒盡的紙錢。
孟溪梧牽著神情悲愴的少女,一步一步來?到了大廳內。
「顏大人身上的冤屈暫時沒?有洗清,所以未免讓人議論,靈堂設得不大,外人也不知曉府內的情況,無?人會來?哀悼。」
即便靈堂頗小,可顏吟漪也已?經很滿足了,況且她父親一身清正,想來?也不願意因為這件事而鋪張浪費。
「阿梧,謝謝你。」她乾澀的嘴唇翕動,鄭重?地道了謝後,便再也無?力說其?他的話語了。
孟溪梧陪在她身邊,一同跪在了草墊上,拿著一摞一摞的紙錢,慢慢燒進了火盆里。
……
顏吟漪身子虛弱,卻?硬生?生?地在靈堂內守了七天七夜,每日只喝上幾口水,扒拉幾口米粥果腹。整個人眼看?著就這麼憔悴了下來?,原本明媚清亮的眼眸像是失去了生?機一般,只餘下沉沉死寂。
從小院走來?的孟溪梧端著幾道清淡的吃食,擱在了她的身邊,「漪漪,該用晚膳了。」
但早已?麻木的顏吟漪恍若未覺,布滿血絲的眼眸出神般看?著合上的棺木。
孟溪梧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勺甜粥放在了她的乾澀起皮的嘴邊,試圖用其?余話題喚起她的注意力,「這兩天底下的人又查了些東西出來?,加上顏大人驗屍的結果,應當能洗清他身上的冤屈了。不過為了引出貪污案真?正的主謀,我暫時壓下了這些證據。」
這件事,孟溪梧有自己的思量。
從貪污銀兩的流向來?看?,她很清楚背後的主謀是五皇子樓璟,只是若就這麼把所有證據上交到朝廷,即便能出現在她皇舅舅的面前,但她並?不認為以皇舅舅對樓璟的維護,會真?的對他有所懲罰,說不定最後還會幫著隱瞞。而為了安撫她,也許最多也就是對樓璟訓斥幾句,再禁足一兩個月,最後又要借著養病的理由,把人放出來?繼續監國,把持朝中實力。
所以她得等一個機會,一個鬧大的機會。若所有事都被鬧到了元陵朝上下皆知,在眾目睽睽之下,她倒要看?看?她的皇舅舅是否還會想著逆天下人的心而保全樓璟。
這些話,孟溪梧對顏吟漪也提起了,她靜靜等著她的回覆。
感受到嘴角處粥食的清甜,顏吟漪慢慢張開了嘴,喝下了那一小勺甜粥,細細嚼來?時,只覺得味同嚼蠟,難以下咽。但她明白若是不吃些東西,她繼續虛弱下去,恐怕就看?不到父親沉冤得雪的那一天了。
而且,她不想父親在天上還要為她擔心,便只能一口一口咽下這些粥。
用了小半碗後,顏吟漪再吃不下去了,她木然地搖了搖頭,有了些血色的嘴唇一開一合,低緩的嗓音啞得不成樣了,「多謝你。」
謝她這麼多天來?,一直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她,也謝她盡心盡力地為她父親查找更多的證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