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是一众侍卫里头,这位的好皮相实在显眼。胤礽便诚心夸他:“呀,你长得真好看!”
纳兰容若哭笑不得,只好回:“谢二阿哥夸赞。”
胤礽又摇着小脑袋问:“你会武吗?会骑马吗?拉弓射箭呢?能不能在汗阿玛打我的时候保护我呀?”
纳兰容若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正愁怎么回话呢,就瞧见阿哥的脑袋“嗖”一下被拽进銮驾里头,紧跟着传来皇上带着笑意的恐吓:“再如此贪玩,妨碍容若当差,朕就叫梁九功扛着你回宫去。”
随驾的梁九功:“……”
这话真有奇效,胤礽生怕被梁公公扛回去,连忙坐的端端正正,脊背也挺得笔直。就这么安宁到了南苑,小家伙脖子都要酸了。
康熙忍不住笑话他:“朕可没叫你一动不动的坐着,待会儿下车,不许跟你额娘告状。”
淑慧长公主已经先一步抵达南苑,在正门前恭候圣驾了。康熙免了她的礼,将两个孩子一并交到赫舍里手上,又特意点了纳兰容若跟着胤礽,便忙着去检阅巴林部的战斗力了。
胤礽一心惦记着康熙提过的麋鹿,缠着要过去玩儿。
赫舍里先没应他,侧过身看向胤禔,浅笑问:“大阿哥呢?是想去靶场上看他们赛马射箭,还是与我们一道去麋鹿苑瞧瞧?”
胤禔被送到佟佳氏的承乾宫后,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藏着许多心眼。他悄悄打量着赫舍里,直觉皇后娘娘并不喜欢与他在一处。便躬身道:“儿臣去靶场,恭送皇额娘。”
赫舍里扬了扬眉,诧异于这孩子的敏锐,便警醒自己要再收敛着憎恶才是。
她转头吩咐逢春:“你留下吧,仔细照看着大阿哥。”
逢春点头应一声。
将胤禔安顿妥当之后,母子俩便去了麋鹿苑。
这一带水草丰茂,泥沼遍生,最是适合鹿群居住。皇家初时只在此豢养了千余头麋鹿,后来才添了些旁的鹿科。如今,数量最多的是麋鹿,其次是梅花鹿和豚鹿,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狍子。
赫舍里没带胤礽往草肥的鹿群处去,那里临水,瞧着就危险。便只在围栏边上,叫小家伙拿着宫人特制的鹿饼,逗一些没长大的小鹿玩。
胤礽被季明德抱着,喂食喂的不亦乐乎。
赫舍里笑着在一旁瞧了半晌,见季明德看得紧,左右又有嬷嬷跟着,这才让夏槐扶着去树下纳凉。她身子到底弱,才出来小半日就乏了。
夏槐打着扇:“秋日燥得很,易口干,主子喝杯茶吧。”
赫舍里点头,刚端起茶碗,便听到了胤礽撕心裂肺的哭腔。
季明德显然是慌了神,抱着胤礽从围栏边匆忙跑过来,将人好好放在赫舍里跟前。
胤礽已然哭成了泪人儿,像是被吓得不轻,径直扑进赫舍里怀中。赫舍里连忙搂着他顺顺毛,肃声问:“发生何事?”
季明德跪地道:“娘娘,都是奴才的错。原本阿哥跟那几只梅花小鹿玩得好好的,谁知忽然从边上窜出来一头麋鹿,长得膘肥体壮,鹿角伸出来怕是吓着阿哥爷了。”
见季明德揽罪,泪眼朦胧的胤礽才抽抽噎噎分辩:“不、不怪……明德公公,是小鹿,小鹿流了好多血……”
这话听着吓人,赫舍里蹙眉看向季明德,季明德一脸惊诧地摇了摇头。
那鹿活蹦乱跳的,没见流血啊?
赫舍里满心疑惑,想到自己能重活一世,有些怀疑鬼神之说。她试探着温声问了几句,胤礽却不愿意再开口,闷在她怀中流眼泪,脸蛋儿哭得通红通红的。
这可吓着赫舍里了。
保成打小就不爱哭,满周岁之后更是没怎么掉过金豆子。今日哭的这般伤心,叫她这个当额娘的心疼不已,也难免焦躁起来。
她只怕胤礽是病了,赶忙抱着人回营帐,再派季明德去请随行的太医。这回还多亏康熙细心,特意带了个擅长小方脉的御医出来。老爷子上了年纪,被季明德一路扯着赶来,险些没喘上气儿。
等为胤礽诊过脉,祁太医忙回禀道:“皇后娘娘,二阿哥这是受了惊吓,久哭之后风邪侵体,这才引起了发热。微臣这就为阿哥开一剂退热驱邪的药方,还请娘娘派人尽快煎了,一日两次给阿哥服下。”
“切记,退热之后的头一夜兴许会再烧起来,冰敷用药,不可马虎。”
……
一片黑暗中。
胤礽觉得身体好沉,像是四肢被绑上了大石块,拖着他一路往下坠落。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汗阿玛,梁公公,乌库玛嬷,还有几个认不得的男子,跪在地上恭敬喊他的阿玛为“皇父”。
胤礽使劲想要睁开眼睛瞧个仔细,却困得连眼皮都使不上力。
幽暗的深海中,他还在向无边下坠。
许多模糊的光影从他身边一闪而过,他认不清,辨不明,只觉得脑袋里头宛如进了一眼井水,一篓死鱼,呆愣到了无生气。
直到海底忽然传来一声哀婉的鲸鸣。
音波在深蓝的海水中荡开,破开胤礽眼前的雾气,一只雄壮的麋鹿顶着树杈巨角,昂首阔步向他走来。
他看到这群起源于华夏的麋鹿,被法兰西传教士偷偷运往欧罗巴洲,在异国他乡,颠沛流离地度完余生;
看到猎苑里最后一批小鹿瑟瑟发抖的想要活着,却被身穿军装的洋人不分青红皂白,扛着枪炮轰烂了南海子。
硝烟弥漫。
熊熊大火烧尽了草场,没有一只小鹿再站起身来。
……
一觉睡醒,胤礽的烧退下去了,连着身上都轻松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