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也有好处,比如整个小区的人都不认识我,就算在眼皮子底下深夜同林树在一起也不用怕明天会传到我妈的耳朵里。
“我送你回家。”我搀扶着林树一瘸一拐寻了个合适位置望着空荡的马路,翻腕看表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兴许南方的城市夜生活还没有开始,而北方城市大多已经静悄悄。
“啊……头晕……”林树此刻酒气上头,好在他酒品很不错,也还算听话,“……太阳……”他指着头顶上圆圆月亮,兔子般通红双眼,挂着个鼻涕泡,笑得跟幼儿园等着发蛋糕的小朋友似的。
“那是月亮。”我一板一眼纠正他。
“太阳太阳,我今天真的很开心,你也一定很幸福吧?”他猛一转头,一个趔趄,似扭秧歌般往机动车道迈了几步。
“太阳……”我黑着脸,改口说:“月亮懒得理你。”
“我喜欢的人……她在……这儿……”说着林树将头靠在我的肩头,大概因比我高许多,两个人瞧着像是异形降世。
我刻意拿出一副嫌弃表情,用手掌挡开他的头,满脸写着离我远点儿,“她不在,谢谢。”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抖开,啪叽一下贴在他的脸上。
冷静之后面上多了丝愁容,他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放心让他自己打车回家?临近夜半,寻思良久,罢了罢了。
如两人三足般顺着大坝走了许久,我清晰记得大桥拐弯的路口有一家酒店,仔细想一下,总比把林树带回家可行得多,我甚至想象得出我妈站在家门口看见林树的表情,第一印象往往是很重要的,就算我说林树很好,我妈也一定会觉得她的傻女儿被男人灌了迷魂药,冲昏了头脑。
“夏夏,你看,河面会发光诶!”
“那是夜钓灯。”
“可以钓到鲅鱼吗?我想吃鲅鱼馅儿饺子。”
“这里是河,不是海。”
“能钓到孔鳐吗?我想喝鱼汤,骨头脆脆的。”
“不能。”
“那能钓到什么?”
“鲤鱼、鲢鱼……”
林树笑着站直了身,一个动作甩竿,慢慢转身,面朝我假装收杆儿,“哇……美人鱼……抱回家……”
我就差将无语两个字写在脸上,不耐烦嚷着:“哎,你看路,到时候一路滚到河里我可不救你,我不会游泳!”
“夏夏,如果回到高中,我跟你表白,你会答应我吗?”他忽而正经起来,躬下身子靠近我,热流扑面而来,我怔怔看他,大坝上的小灯聊胜于无,只将他面部轮廓描绘出来。
我正在头脑里刮一场回忆风暴,似乎也记不起与他高中时有过什么交集,“不……不会。”垂头低语。
“为什么?!”他将声调扬了扬,刻意抬高了几度。
“学校不允许早恋,况且那时候我也不懂什么叫爱,难道天天黏在一起就叫爱吗?与其浪费时间做一道无解的题,不如做点儿努力就能有收获的事,而且现在的我已经不是那时的我了,答不出过期的题。”
“啊?可是我都跟你表白了,你都不考虑一下我吗?”他的声音像是在撒娇似的,话里话外还藏着几分失落。
我却正了正色,“我要的不只是当下,还有长远的未来,嘴上说得如何好听,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我不打没准备的仗,你懂吗?林树。”
他望着我,笑容愈发温暖柔和,许是没料到我会如此认真说这件事,目光流转在我面上,良久,忽认真说:“我懂。”
但这认真只维持了几秒钟,他靠在我身上,“可是一想要是我能在你高中……嗯……最好是初中时……哦不,小学……还是幼儿园就认识你了那多好。”
“算了。”我何苦为难一个醉鬼。
他一边儿走,一边儿蹦,我常听我妈说男人心理成熟会更晚一些,我也常是不认可的,因为我爸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六天板着脸,他认为人要一口唾沫一个钉儿。
可如今我看着林树心里生了些许彷徨,酒精让他仿佛变了个人,我那像太阳和春风一般温暖的初恋现今同手里拿着奥特曼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的小朋友没什么两样。
我虽一本正经惯了,却不晓得为何并不真的反感,只是开始时觉得有些拉不下脸去听、去说那些与实际年龄不符的话。
酒店前台的工作人员直勾勾看着我,我也回应个不失礼貌的微笑,凑到林树耳边,“你身份证带了吗?”
他像是泥鳅鱼上了岸,浑身上下歪七扭八,以极其奇怪的姿势将浑身上下掏了个遍,终于在裤兜里将身份证掏出来,如小学生午睡般将胳膊垫在冰凉的理石台上,脸蛋儿放在臂弯里,眼睛眨呀眨看着工作人员操作电脑录入信息,待等着人家一抬头他张嘴胡言乱语:“你好,她是我的女朋友……唔唔唔……”
我赶忙捂住林树的嘴,“不好意思,他喝多了,说胡话。”真后悔进门前没预见这一幕,早知道就蒙面了,我尴尬笑着。
“没关系的,您两个人住的话需要两张身份证登记。”
我连忙摆手,“不是的,一个人,我送他上去马上就下来。”
“呕……啊……好难受……”林树扯着我的手身子缓缓蹲下,渐渐坐在酒店大厅的地上。
“你你你,别在这儿吐。”我慌张得不行,不晓得该如何是好,下意识用手去接。
他打了个酒嗝,捋着胸口,小声喃喃,“我吐不出来,就是好难受。”
“您好,这位先生确认能一个人入住吗?”
我看了林树半晌,终究是叹了口气缴械投降,从包里掏出自己的身份证,“那麻烦再帮我开一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