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
电梯并没有下坠,而是卡在了二楼,我回头去看闪烁着的电子屏幕,不安的心稍稍放下,总也算松了口气。
“我在等你。”
他的声音从我耳边传来,黑黢黢的电梯里我靠在拐角处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想摸索金属扶手,当手绕到背后自己湿冷的手掌却抓到了林树的手腕,我若触电似的弹回。
双眼捕捉到角落里监控闪烁着的红色光点,只得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没多久就开始觉得有些胸闷气短,不晓得是我心中的不安作祟还是封闭空间的原因。
“说不定今晚我们出不去了呢。”林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在脑海里遐想着如今我俩的姿势位置,这怕是我青春期之后懵懵懂懂开始了解男女关系以来,第一次真真正正在脑海里开始构建一个异性的形象。
幸而他看不清我的脸,否则我怕是日后每每想起都要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毕竟这辈子这么长,长到我已经开始为了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而感到百无聊赖。
“要不……就不出去了吧?等到明天早上工作人员上班,总会开门发现我们俩的。”
“别!”我一下子抓紧了他的胳膊。
“为什么?”他问。
我似乎能感受到他问这话时的灼灼目光,迟疑半晌才回答:“明天早上还有课……”
“哈?”他先是感到疑惑,而后爽朗笑声在电梯里响起。
“就上课啊……我从没耽误过。”我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被他的笑声感染,轻轻拍了一下他胳膊,抑笑嗔怪道:“你别笑了,一会儿把电梯笑得掉下去了怎么办?!我害怕……”
果然笑声戛然而止,林树清了清嗓子,掏出手机点亮手电筒,展臂护着我,两个人像是两只螃蟹抱在一起磨蹭到电梯按键旁。
我空出一只手戳了戳他,“你……怎么不说话。”
林树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他答:“我也害怕。”
“那我去按紧急呼叫,一定没事的。”俗话说两个人在一起,总要有一个是勇敢的,我壮着胆子率先挪身,试着将他护在身后。
“我开玩笑的。”林树将电筒照向电梯按键,只需一伸手便按到了紧急呼叫,甚至省下了剩余两步,他将手机举高,嘀咕着:“还真是一点儿信号都没有。”
电梯里忽而响起陌生人的声音,“您好!”
我立马打起精神来,“您好,我们被困在主楼一号电梯,现在电梯卡在二楼,门打不开,灯也不亮。”
“好的,您不要动,保持冷静,请勿擅自开门,维修人员大约十五分钟内赶到。”紧接着像是电话挂断的声音。
我暗暗松了口气。
“暑假要一起回家吗?”他问。
我愣了愣,而后又肯定点头,一时紧张却忘了眼下什么都看不到,暗自嘲笑自己愚蠢,不经意间却笑出了声音。
“那就说好了,到时候我提醒你。”他的语气轻快,似是丝毫没受篮球场那事的影响,我心中的大石头也慢慢放下。
“你怎么……”我想问他为何晓得我点了头。
他答:“你听见你笑了啊。”
“我笑了吗?”
“十分肯定。”
“那个……衣服你什么时候披在我身上的?我一点都没察觉。”我紧张问。
“你刚好进自习室,我刚好一眼看到你,刚好觉得热,刚好准备脱掉外套,你刚好睡着,我刚好去你对面坐了一会儿。”
“所以……你们不是一起来图书馆的?我是说你和……”我吞吞吐吐。
“不是,我先到的图书馆,报告细节没敲定,打电话说见面聊,正好我在图书馆,就约在这儿。”
他的话传到我的耳朵里先前还算清晰,越往后却越像是忙音,我不断在心里问自己,自己为什么要问别人的隐私,他又为什么不厌其烦对我解释,自己是不是变得有些讨人厌了。
他的细心让我生了些许愧疚,我扶着他的胳膊,低头沉默良久,身后垫着他的手,所以靠了许久也没觉着冰凉。
黑暗的轿厢里忽然得来一线光明,就像被缓缓打开的心房,荒芜贫瘠的土地里似有什么在蠢蠢欲动,他轻叩我心,一如和煦春风,我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初见时的场景,“你好,我叫林树。”
外头的电梯修理员两手扶着电梯门,大声说:“你好!里面的人没事吧?我撑着门,你们快出来!”
我浑身一激灵,才惊觉何为现实,何为虚幻。
踏出图书馆的大门时天色已然全黑,我俩站在理石台阶上都长出了口气,而后为方才那丁点儿默契相视一笑。
可笑完了还得考虑现实,眼前的马路异常安静,除去白日里的那些个行驶噪音,而今耳边就剩下蝉鸣。
“你抓过蝉吗?”林树伴着灯光放松走下高高台阶,唇角勾起梨涡浅浅。
“没有。”
每次来图书馆心里都在想一个图书馆而已,这台阶建成这样,像爬泰山似的,学海果真无涯,可今夜瞧着这台阶再长些又能如何?
我背着包步子轻快跟了上去,林树站在路边行道树下,抬头望着高高的悬铃木,又长又直的路灯杆子穿过树冠,灯光似繁星撒在一片叶海,我借着叶与叶之间的缝隙,用目光浅酌一口如冰镇起泡果酒一般的夏日夜空。
“在那!”他指着在树干上趴着的一只蝉,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寻去,许是我近视,却不习惯戴眼镜,又或许是这蝉的颜色与树干的颜色实在太过相近,我站在他身侧找了许久也没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