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在前面领路,今年立秋兆头好,夜来北风,晨起秋雨,若没有什么天灾,必是大收之年。她将镰刀往田边指了指,笑道:“现下还是绿的。阿舒过十几日来看,田里就全黄了,等到了秋收,那可就见不到一点儿绿了。”
柳舒亦步亦趋跟着,便也道:“那自然还是黄灿灿的好,等到秋收,正是大吃大喝的时候,我俩可得赶集去。只是立了秋,天还这么热,着实恼火。”
秦大回头瞧她一眼,仍笑着:“三伏带一秋,还得热上一阵呢。不过晚上可不能贪凉了,到底冷起来。今日立秋,还得吃顿好的——阿舒想吃什么?”
柳舒将草人那帽子滴溜溜转了半圈,拍了一下,自道:“还有我点菜的?阿安分明昨日都备好了。却说你把那大秤拿出来做什么?难道是买了什么重东西?”
秦姑娘答她:“后面做面的族爷,阿舒还记得么?他大儿今年回来忙秋收,小半年没见着孙子了,叫我把家里那个秤借一借,他瞧瞧重了多少。”
秦大说罢,顿了顿,伸出手去在空中掂掂,朝柳舒伸了只手。
“说来也是,立秋当称称家中孩子重了多少的。阿舒也想称一下么?”
柳姑娘拍她一巴掌,笑骂着:“呸,我什么模样,我自己不晓得?再说了,那是小孩子坐的筐,我坐什么?你抬得起来?”
若是那解风情,知人心的,想必这会儿定是要答个什么哄人开心的话来说,可秦姑娘细细一思量,竟是笑道:“也是,我一只手拎不起阿舒,万一摔着就不好了。”
“谁要你拎着了?”
柳姑娘也晓得她脾性,越过草人去,推着她往前走。
“家里拎小狗才那么拎呢。你呀,就看着路,我俩去干完活,回来好好吃上一顿才是要紧。”
盛夏既过,田里玉米须,稻草抽穗。入伏时还细溜溜一条的稻花鱼,站在田坎上已经瞧见它那亮黑的背脊。坎上的一排四季豆结得扎实,茄子垂在边上,已经熟得很透了。
秦大脱了鞋,挽上裤腿去田里看稻插草人,柳姑娘就在岸上收四季豆和茄子。待到满装好半筐,秦姑娘那边也弄完,提着鞋跑到河边去洗脚。
柳舒惦记着还要去收花椒树,没跟着去,正蹲那边比着筐里哪个茄子更肥满些,便听得秦大叫她。柳姑娘心里记着事,听秦大声音近,又不慌不忙,心道没甚大事,应了一声,眼睛仍巴在背筐的茄子上。
少顷,秦大在背后拍拍她,很有些无奈地问道:“阿舒在做什么?叫你也不应,我我还道有什么事。”
“在瞧茄子,”柳舒站起来,“阿安……”
她一句话没说完,就见秦姑娘手上抓着把石楠红叶,不知是不是直接从树上连枝折下的,密密一簇。
秦大将叶子递给她,道:“我不会剪这花簪,只得阿舒自己回去时辛劳一番了。”
柳舒笑眯眯地接了,左瞧右看。
“虽说阿安不擅女红,可哪有连着树桠一同送人的?”
她摘下片生得细长漂亮的,往秦姑娘鬓边一簪,甚是满意。
“倒也不用剪,还是这般好看。”
秦姑娘哪受得住这?手忙脚乱从里面又挑一片出来,往柳舒髻上插了,连声道:“往后便知道了。”
柳姑娘嘴上嫌弃,可也没丢掉手上那把叶子,往筐里一放,甩手背起来,拽着秦大便往林子去找家里那一丛花椒树去了。
她俩收拾完,回到家中,还未到饭时。
秦大将菜都腾出来,一一收拾好,柳舒便趁着这会儿去将饭蒸上。
四季豆得掐去两头尖,将侧边的筋线撕掉,否则不易熟不说,还塞牙。那些嫩脆的,秦大都拿出来,两下掰作指长,丢进筐里。皮老壳厚的,对中掰开,只留下豆子,壳丢到一边,喂鸡喂鸭。
鲜花椒做饭正好,多的就得趁现在还热,摊在扁筐里,晒透,装上,放进仓库里。
茄子洗过,搁在一旁。秦大是用惯菜刀的,柳舒菜板还没拿出来,就见她就着自己手掌,将茄子去蒂,切做一指宽的长条,加一把盐,在水里泡了一会儿,将水挤干,又打一盆水来,仍如此泡上。
柳姑娘拿那小案板去敲她背,直道:“家里又不是缺两块木头的,你怎么那手去,也不怕切着了?”
秦大笑着应一声,道:“我皮糙肉厚……晓得了,下次一定等你拿菜板来。”
柳舒又好敲她一阵,这才解气,放了板子,端菜进屋去。
秦姑娘买了一方五花肉——贴秋膘,得吃肉,鸡鸭鱼肉,哪种都行,既是图个彩头,也是备着过冬。
大锅里焖饭,洗净的鲜嫩四季豆先在热水里焯煮到变色,再沥水捞起,撒一把盐,搅匀,铺在锅底,把半数的甑子饭倒上去,加水盖上盖子蒸。四季豆需得多煮,哪怕软烂些也无妨,若是吃了夹生的,少不得上吐下泻。
小锅里热油,秦大将茄子分做两份,一盆是她拿切成条的,另一盘却是老老实实在案板上切成茄夹,将去皮的一块五花肉细细剁成肉酱,用酱油、盐巴、料酒腌制过,夹在里面,面粉里滚一遭,躺在盘子里。
她炸了十来个茄饼,还没凉透,柳舒先捻起来吃了一个。立夏种茄立秋吃,应季的菜鲜可口,拿白水煮了浇上两勺蘸料,拌上也可称美味。何况秦姑娘细细料理过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