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沅庭并不回答她的问题,他松开握住她双手的手,整个人自她身上离开,不带一丝温度。
“皇妹这是在逼问朕吗?”
他居高临下,漂亮的眸子里笼罩一层凉意,他扫过那双微颤的眸子,双手覆在身后,浓眉微蹙,“皇妹觉得当朕若想宠一女子,只因她的性子好,或者是身上有一个朕喜欢的特性,朕便会与她亲昵吗?”
烛火下,他的眼眸漆黑,暗沉,像是大网,随时将她束缚。
李桃之攥住衾被,整个人瑟瑟发抖,她垂眸,不敢再看那双眸,“皇兄,桃之没有这般想。”
“这后宫,朕未纳第二人,朕何意,原本以为你清楚,乖不乖,朕会在意吗?”他冷着张脸,眼尾微挑,身上带着刺骨的冷冽。
李桃之头脑一片空白,身上泛起凉意,像是被人丢进水里,刺骨的寒冷包围着她,有水草,拽着她的双腿,拼命将她往下拖,她吓得整个人怔住。
伴君如伴虎,第三次,她莫名惹了皇兄的怒意。
第一次,因为问了一嘴江瑟瑟是不是送了羹汤给皇兄。
第二次,长安街夜市,他们偶遇苏昱和何锦锦,明明她一句话未何苏昱说,皇兄却生了气。
第三次,便是眼下,她只问了两遍,皇兄是不是喜欢她的乖,皇兄便瞬间冷了脸。
初春有些冷,天气忽冷忽热,眼下,似乎是起了风,风声在耳畔响起,李桃之的心更是七上八下,她起身,自床塌上起来,随后欲跪在地上认错。
虽然她也不知自己何错之有。
“朕让你跪了吗?”宋沅庭随手拿了件荔香放在衣匣上的大氅披上,坐在梨花木桌上,提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他抬眸,扫了眼,不知所措的李桃之,沉声道,“朕不是生你气,只是,朕不喜,旁人逼问朕。”
他甚少在人面前袒露自己的情绪,他从小到大,没受过多少宠爱,自小便跟着先帝,在朝政上,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先帝乃一代明君,自是对宋沅庭极为严厉。
这辈子,恐怕他都未曾睡过安稳觉,总要担惊受怕,又或思虑过度。
于是,渐渐的,他不喜人靠近他,甚至他接受不了与人太过亲昵,那会让他觉得,被人留了把柄,随时被人刺杀。
桌上燃着的香,有些淡了,就好似这位帝王的恩宠,一瞬即逝,不带任何留念。
李桃之不敢吱声,只光着脚,站在那,双手纠缠在一起,低着头,不敢看眼前人,心猛地跳动,她忽然觉得帝王的宠妃可不是好当的。
更何况,她入住未央宫这么久,都未曾受宠。
皇兄,不会是有何隐疾吧?
其实,这事儿也怪她,她见这位帝王对她甚好,与她一同用膳,搂抱她,亲她,那时两人气氛尚好,她也是耐着女儿家的性子,才在情动时问他。
她是想与他交心的。
可她忘记了,自古帝王薄情,在帝王面前,任何人都只能是臣子。
怪不得第一次,她惹怒皇兄,他会说她僭越了,她确实僭越了,无论何时何地,哪怕是皇后在帝王面前,也得自称臣妾。
先是臣,再是其他。
这一切,是她亲手造成的,是她把帝王错当成了男子……
他可以亲你,抱你,甚至与你亲昵地谈话,可你只能顺服他,顺着他的话往下聊,不然就会造成眼下场面,两人“温存”后,她像是在罚站,而那位呢?好端端坐着,喝着茶,淡漠又疏离。
“过来,给朕沏茶。”
听到那位唤她,李桃之微微一颤,忙走过去,提起白瓷茶壶,给他倒了盏茶水。
茶水晶莹剔透,乃是上好的龙井茶,是前些日子,这位陛下所赐。
白皙手指不小心碰到他搁在桌上的手背,李桃之吓了一跳,忙放下茶壶,背脊挺直,呆呆站在原地。
因为方才的纠缠,她的发丝凌乱,身上的襦裙亦是松松垮垮,甚至肩头的衣裳也随着她沏茶的动作,滑落下来,露出莹白的细肩。
窗外下了雨,雨水拍打着雕窗,屋子里的烛火随风摇曳,晚风凉薄,含着瑟意,令她本就被汗洇湿的后背,更为寒冷。
她猛地打了个喷嚏,随后忙捂住嘴,吓得一双大眼拼命眨啊眨,看上去惶恐极了。
宋沅庭瞥了眼她纤细的娇躯,那单薄的身子,在微微颤着,莹白的玉足也露在外面,他又看了眼她的脸,小脸苍白,可那鼻头却泛红,甚至就连眼尾,也起了红意,他蹙眉,指骨叩了叩桌,沉声道,“下来干嘛,回去躺着,朕坐会儿,再去陪你。”
再去陪你!
这四个令李桃之不甚惶恐,什么叫陪她,他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还要耐着性子,陪她?
真是稀奇。
李桃之没委屈自己,她微微颔首,随后转身,朝床榻走去。
她虽有些惧怕这位帝王,可她从心里觉得他不会伤害她,心里对他的那份恐惧才淡了些。
坐在床塌边,李桃之才想起,自个儿今日就穿了件襦裙,里头除了肚兜空无一物,甚至就连亵衣也未穿的。
要一起入睡,她必然是要褪下衣裙的,今夜知晓陛下要来未央宫,阿茶和六月便说,承宠后再与陛下一同沐浴即可,可眼下,看这架势,那点儿旖旎也被吹散了,这恩宠今日必是落空了。
李桃之踌躇了会儿,看向男人,到底还是将欲沐浴一番的话吞了下去,此刻,她倒是不敢再随意开口了,万一惹了这位,他怕是要摔门而出了。
那样必定会惹来笑话。
这人看上去清清冷冷,可却极其讲究界限,切不可越过了他的城池,也就是他所谓的僭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