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卧的门缝还有隐隐灯光,林秩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看样子刚回来不久。
“他想好了?”
田悦答:“没呢,说时间还早,不过也是我的疏忽,还没跟他说过高考要回户籍地的事,要不干脆把户口转过来算了,免得到时候最后一学期还转回去,其实这两边的教育都差不多,考的也是同一套卷子。”
林秩似是有些纠结:“……那菖坪的房子怎麽办?”
他是传统思想,觉得人这一辈子终究要回到故土,如果把户口迁走,肯定有一天会后悔。
田悦明白丈夫的想法,没有催促,这些年因着他升迁,林淮煦已经前前后后转过两次学,每次刚习惯下来又要换一个新城市生活。
“要不我干脆带他回菖坪算了,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林秩没作答,许久才说:“我想想吧。”
田悦笑:“我倒是无所谓,反正左右不过是平调,只是委屈你这大领导要一个人住咯。”
林淮煦眨了下眼,想要回房间,主卧却突然被田悦拉开,暖黄的灯光从里面弹了出来。
“小煦,你怎麽还没睡?”田悦走出来,几乎是一眼就看出了林淮煦脸上不自然的红晕,把手贴在了他额头上,朝卧室里喊:“老林,快出来,小煦好像发烧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客厅的灯光骤然点亮,有点像白天在教室的时候。
“三十七点五度。”田悦量完体温松了口气,“还好只是低烧。”
林秩紧张兮兮,在客厅里踱步:“要去医院吗?”
“哪有那麽夸张,这个点了,先吃点退烧药看看,要是明早起来还烧着再去医院。”田悦又摸摸他的额头,柔声问:“小煦,你现在很难受吗?”
林淮煦精神有点萎靡,但还是摇摇头。
林秩一个个拿着药品说明书仔细阅读,田悦已经沖好一包药剂,打趣道:“要我说,我和小煦两个住也没什麽区别,你反正天天加班,就回来睡个觉。”
黑浓泛苦的药味让林淮煦鼻子有点痒,握在手里好久没喝。
林秩像是才想起来,犹豫道:“要不吃点胶囊吧,那药太苦了,他怕是喝不下去。”
田悦:“你以为他还是小孩子,要人盯着才能把药的喝了。”
林秩笑:“也是,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总记者他以前要小满盯着才会喝。”
“不过,我前段时间出差还真碰见了老苏,听说小满现在成绩蛮好的,前段时间还参加了市区的作文比赛得了个奖。”
田悦被挑起了兴趣:“真的吗?那小姑娘也是好久没见她了,说实话,我还怪想夏玫她们的,以前住在那里多好啊,我现在连旁边住的是谁都不知道。”
林淮煦默默喝完药回了房间。
有关于苏禾满,林淮煦已经记不清她的样子。
就像一开始的不习惯,他从来没和苏禾满分开过,可是时间久了,有些事情总会习惯的,只不过是长短的问题。
窗外斜雨纷飞,是天然的白噪音。
玻璃上的水珠一路向下蔓延,有一滴落入了林淮煦的梦里。
林淮煦上幼儿园大班的那年,也被人遗忘过,经历了一场无法避免的雨。
幼儿园离老小区很近,平时都是外婆顺手把两个小孩一起接送,但是苏禾满在外面玩被传染了流感,夏玫怕她又传染给别的小朋友请了几天的假。
田悦挺不好意思的,不可能别人亲孙女都生病了,还要帮自己送孩子去学校,改成了自己接送。
结果接送的第一天就下了大雨,林淮煦在幼儿园门口等了很久,久到所有小朋友都被接走了,老师脸上也开始露出不耐烦想迫切下班的表情,田悦也没出现。
林淮煦绞着衣角不知所措,觉得外头的天为何这样黑,地上的水花也是黑色的,突然一双黄色的小雨鞋踩在那朵水花上,万物好像就此被点亮了色彩。
她撑伞的姿势有点笨拙,两只手握着,像是升国旗一样举的很端正,傻乐呵地沖他笑。
苏禾满用力挥挥手,有点得意:“林淮煦,我就知道你还没走。”
其实苏禾满从小就是一个很会安慰别人的人,只是她自己不知道,就像此刻她也不明白,自己的出现对于林淮煦来说有多麽重要。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林淮煦是没人接的小孩,可苏禾满只说,我就知道你还没走。
小小的林淮煦只是被一场雨困住了,并不是没有人记得他。
苏禾满接走了他,两个人窝在一把小伞下窃窃私语。
“我说过我会罩着你的吧。”
林淮煦很相信的点点头。
苏禾满对他的态度很满意,把伞又往他那边倾斜了一点,沾沾自喜:“我在家就看到下雨了。”
林淮煦一脸诚恳:“你好厉害。”
苏禾满仰起小脸:“知道就好,你只要记住,你在小禾苗一天,我就会永远保护你的。”
小禾苗是苏禾满自己设立的帮派名称,只是多年来收获甚微,至今只收编了林淮煦一名成员。
但苏禾满不在乎,她像个大人一样问东问西:“你今天乖乖吃饭了没有,中午有没有认真睡觉,那个死胖子有没有趁着我不在欺负你?”
林淮煦一一作答,看见她肩膀都湿了。
苏禾满觉得那是英雄的勋章,很大义凛然:“没事,这都是你老大我应该做的。”
可惜,这个老大的身体就算平时再强壮,现在也不过就是个六岁感染风寒的小女孩,第二天,两个人齐刷刷都病倒了。
苏禾满流感没好,本来就是趁着外婆买菜偷溜出去的,结果又淋了一场雨,病上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