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晚霞是明亮的琥珀色,层层叠叠,一轮红日正在西垂。
他想起苏禾满以前很喜欢看夕阳,她说夜幕降临的时候,好像全世界在拥抱她。
那现在呢,她有感受到吗?
林淮煦想应该是没有的,他看见她肩膀有些轻微的朝里内扣,他可以听到她隐忍的呼吸声,
苏禾满在哭,苏禾满没忍住,苏禾满不开心。
林淮煦在很早以前就知道。
是什麽时候发现的呢?好像初三那年回来就看到了。
她站在台阶下,仰着头,高高的马尾有一缕碎发汗湿在她的额间,她没认出他,她把他忘的干干净净。
应该是太久没见了,林淮煦对自己说,毕竟他现在长高很多,身高从去年起就开始飞速增长,有时候自己看着镜子也挺陌生的,苏禾满没认出很正常。
等她知道自己是林淮煦,她一定会很惊讶吧,惊讶以前那个总在她身后面的小萝蔔头会长这麽高,身体变得越来越结实。
当天晚上夏玫阿姨就说要给他们接风,这是不是意味着苏禾满已经知道,林淮煦在敲开门的那一刻还有点紧张,他要怎麽开口,从哪里开口,他记得苏禾满以前总爱把自己的画贴在墙上,或许他可以以此作为突破口。
是一个小男孩开的门,圆圆的脸颊很可爱,一见面就脆生生地叫了句哥哥好,他离开的时候苏禾泽都没出生,时光的飞逝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林淮煦环视一周没看见苏禾满的身影,田悦自然而然地走进厨房和夏玫扯起家常,言语间又说起了经典的成绩问题,夏玫说苏禾满暑假在补物理,这门课程一直很不理想。
田悦说他成绩不错,可以帮忙一起补,林淮煦莫名期待,可下一瞬就听夏玫说,算了,女孩子还是学文科比较安稳,她对她要求不高,明年中考时达到中等水平就行。
旁边的苏禾泽正在用水彩笔画画,笨重的蜗牛拖着三栋房子前行,他回过神问,这是你姐姐教的?苏禾泽玻璃珠似的眼球有些疑惑,奶声奶气地说姐姐不喜欢画画。
怎麽会呢,那可是她从五岁时唯一坚持下来的事,每次周末去完画室都会拿着作品跑回来给他看,说老师今天是如何夸赞她。
临近饭时,苏禾满终于被夏玫高亮略带责备的嗓音从房间唤了出来,整个席间都不曾和他对视一眼。
他好像也如同童年时那些画纸,被苏禾满丢在了时间的罅隙里,打上不再喜欢的标签。
林淮煦思绪飘蕩着跟在她后面,夜幕降临,小区的路灯逐一点亮,像是一排排指示灯牵引着苏禾满向前。
苏禾满应该是已经整理好了心绪,狠狠吸了一下鼻子,双手攥拳使劲捏了捏,最后停在小区的公共游乐设施旁边。
晚饭时间,先头聚着的大人小孩都已回家。
苏禾满骑了会小马,又一个人去蕩秋千,最后爬上旋转滑梯在上面坐着,直到这时她才看到那个像路标一样久久站在远处的男孩。
“林淮煦。”她挥挥手,不知道这人像根木头一样杵在那里干吗。
林淮煦走到滑梯口,旋转滑梯并不高,苏禾满坐着却像是在与他平视:“你是要回去了吗,这麽快?”
“还有工作。”林淮煦熟练的搬出借口。
苏禾满看了眼已经黑透的天觉得林淮煦也实在是惨,这个点回去还要接着工作,她问:“回公司?”
林淮煦摇摇头:“回家。”
“那正好,你把我一起捎回去。”
“好。”
刚刚那些情绪好像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半点痕迹,林淮煦听见苏禾满用一种很欢快的声音跟他说:“那你走开点,我要下来了。”
话语落罢,苏禾满孩子气的笑笑,张开双手宛如生出翅膀像是要拥抱他,明明有三条滑道,可她偏偏把方向对準了他站的那一个。
——扑通,扑通。
林淮煦突然听到一个有节奏的跳动声萦绕在耳边,他没探究,眼神目不错珠的黏在苏禾满身上,不想错过她任何一个表情。
随着她越来越近,此刻苏禾满回来的这件事才开始真的在他心里实感化,曾经他也知道苏禾满会越走越远,但那时他总安慰自己,不过就是去外地上大学而已,他成绩足够好,苏禾满去哪里他都能跟着。
直到苏禾满说沈辞清喜欢她,他明白那个时刻终于到了,他也许会再一次像儿时被放弃的绘画一样在苏禾满的世界里淡忘掉。
儿童滑梯并不长,滑下来就是几秒钟的事,直到苏禾满越来越近,他再也闪避不及,看着她就这样落在了自己的跟前,有些怔神的伸出了手。
她一脸后怕:“不是叫你让开吗?还好我速度不快,要不然就撞上了。”
苏禾满拍拍手準备起身,看着他张开的手愣一下,旋即一脸了然借力拉住:“谢啦,不过我自己其实也可以起来的,只要你后退点。”
林淮煦看着她哭过的眼睛,没有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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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气候多变,没两天冷空气又再度来袭,甚至比苏禾满刚回来时温度更低,沈慕乔上次回去后和陈晁大吵一架,最近几天都没过来,只是偶尔会给苏禾满发一些吐槽的消息。
自从离职后,苏禾满对时间的存在感就很模糊,有时候醒来就已经中午十二点多,吃个饭就到下午两点,更不要说再去关注今天是星期几这种毫无意义的事。
夏玫传播信息的速度一如既往的快,甚至连一直在学校的两耳不闻世事的表妹都特意给她打了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