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像人一样,会流泪了……少阳,你看到了吗?我并非如你所说的无情无心,我也会哭了……
痛苦的咆哮在空落落的院子门口想起,白衣银发的人,仿佛失去了自我一般,就不断在人型和兽型之间变幻交替,人类和野兽的咆哮响彻在这寂静的夜。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那一团失了主心骨的东西,才似又找回了意识一般,慢慢变回身型修长、满头银发的人类。
是人的话,便需华服遮身,除了脑袋和四肢,剩下的所有的,每一寸,都只能给自己最喜欢、最亲近的人看。
随意取出一套白色衣袍着身,将满头散乱的头发,如那人一般用一根丝带随意绑好。
装作适才疯狂的一切仿佛没有发生一般,他强行让自己的嘴角勾起,抬手将眼前的院门轻轻推开。
“我回来了。”
有些沙哑的声音,带着湿润。
回应他的,只有满园的风声和虫鸣之声。
他没有穿鞋,光脚踩上那再是熟悉不过的石子路,突出的鹅卵石硌着脚底,就似曾经,那人用自己手指,一寸寸使劲捏着他的脚底板,说是给他按摩脚底的穴位,可以帮他促进血液循环,改进新陈代谢什么的……
“小七真辛苦,每日要处理这么多涂山的事务,我帮你疏通一下血脉筋骨。”仿佛之间,那人音容笑貌尤在眼前。
穿过月洞门,是小小的折桥,折桥下,是一方小小的鲤鱼池,淡紫色的睡莲,安静地在水面绽放,一条条红色的鲤鱼,不时从水里游过。
很多时候无聊了,那人便站在折桥上,喂喂这些鲤鱼,或者,坐在屋檐下的摇摇椅上,看看书,喝喝茶……便这么安安静静地度过一天。
摇摇椅上垫了舒服的软垫,独属于那人的气息尚未消散,坐在上面,鼻尖瞬间便能捕捉到那清淡的草药味,这是,他身上的气息……
他坐在他曾坐过的位置,看他曾经看过的天地,入目星子布满天河,月色透过云层,洒入院子的光,清淡微凉。
他就坐在那里,脚下轻轻一蹬,身下的摇椅便是“吱呀吱呀”地摇了起来,闭目,满眼皆是他……
他仿佛回到了好久好久以前……
满身脏污落魄的青年,将一只小狐貍放在他亲手编的竹篮里,与它温柔道:“小家伙,别怕,我不会剥你皮的,你受伤了,我帮你涂点草药就好了。”
它抬头,看见他的脖子上用绳子拴着的香囊,里面,有它喜欢的味道。
……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了的灯光灭了又亮,亮了又灭,再亮起时,他才从摇椅上下来,面色平静地穿过偌大的客厅,从冰冷的大理石楼梯拾级而上,走到二楼,然后停在了那扇紧闭的胡桃木门前。
停了不知多久之后,他才伸手将之打开,看着里面熟悉的一切,血红的眼眸里,闪过不知名的情愫,苦涩的滋味袭满心房,让他难受地蹙起了眉头。
曾经皱起过不知多少次的灰色床单,此时平整地得一丝不茍,仿佛从来没人在上面睡过似的。
屋子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熟悉到,随手所触,随眼所见,皆是他熟知的那人之物……
他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如以前晚归的自己一般,生怕将床上的人吵醒,修长的指腹轻轻在床单上摩挲,光滑细腻的感觉,就似那人的皮肤……
这就是他们的家,他们就寝的地方,他们之间最私密的地方,连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弟弟都不曾进入的地方。
同床共枕千余年的家。
他却说断就断,说走就走……
尖利的指甲,将胸口的血肉一寸寸划开,他毫无痛觉一般,任着鲜血涌出,看着里面不断跳动的血红心脏,他垂眸苦笑,他这个狐妖,也是像他们人类一般,都心的……
他们之间的契约,他一直放在这里的,小心地珍藏,就像人类世界那些结婚的男女将结婚证锁在坚不可摧的奇怪铁柜子里。
他将他们之间的牵绊放在这里,最为保险的地方,除了他,任何人都拿不走。
他放了千年的时间,突然就没了。
如今,这里已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了。
空荡荡的屋子里,响起又哭又笑的声音,诡异异常。
浑身是血的人,伸手将脸上所有的情绪拂去,猩红的眸子涌出疯狂,面上笑容诡谲阴冷。
“有了弟弟,就不要我这个碍事的了?呵,我们之间,岂是你想断就断的?!”
坐在床边的人起身,踩着满地的血向屋外走去。
血渍未干的手指向虚空一点,空气便是如水一般波动起来。
他看着水镜中正是彷徨不知所措的涂山一众,吩咐道:“传令下去,将扶少阳、扶少云两人的画像发给所有狐子狐孙,若是见到了他们,马上上报,涂山必重赏!”
“哦对了,见到扶少云,直接杀掉吧”,水镜前浑身是血的人,笑容诡异地看着涂山的一众长老,“扶少阳不许动,谁敢动他,我必将他全家,生吞活剥,穷尽三界,让他生不能死不成……”
他想离开他,那他偏不如他意,他那么宝贝他的弟弟,那他偏要他的命。
怎么样,少阳?
这就是你轻易毁约,背叛我的代价!
我涂山的约,你岂能说解就解,嗯?
看着浑身是血,笑得疯狂几乎成魔的人,涂山一众忧心匆匆,面上露出些许恐惧之色,他们好多年都未曾看到涂山之主这般模样了。
那次因为那个人类惹他狂性爆发,简直是涂山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