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宜云听他这么说,顿时有些讪讪的:“你没早说。”她以为何咏声在责怪她,害得他晚上吃不到猪肉。
何咏声说:“你饿不饿?我想的是你头一次来家里,要给你买点新鲜肉吃。”
付宜云心里不由得感动。
她笑着摇摇头:“我不饿,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何咏声拉着她手:“等我以后赚钱了,再买给你吃。”
沿途都是稻田,结满了金灿灿的稻子,被太阳一晒,空气中弥漫着稻子的香味。干燥粗糙的味道。两人牵着手,何咏声沿路告诉她地名,哪条路通向哪里,哪家庄户叫什么名字。
走累了,就停下来歇脚。
山坡上有石头,石上长着野生的蓑草。这种草又细又长,质地坚韧,怎么扯都不断。农村里编麻绳,编蓑衣都是用它。她坐在石头边休息,何咏声便随手拔了许多蓑草。他将那些草在手中盘旋揉搓,片刻工夫,便搓出一条长麻绳。
付宜云说:“这是干啥的?”
何咏声说:“家里背篓的绳子断了,重新编一个。”
付宜云从来没见过这,便好奇地看着他编草绳。他的草绳也编得精美又结实。
付宜云说:“你咋啥都会?”
何咏声说:“这有啥难的,我还会编草鞋,编草凳。”
付宜云说:“你手可真巧。”
何咏声问道:“你满意我吗?”
付宜云意识到他在问什么,顿时红了脸。
她也说不上满意不满意。这个地方让她感觉很陌生,说实话,她对丈夫的条件,有些失望。她没有来过这么穷,这么荒凉偏僻的地方。
可话又说回来,她能有什么选择的呢?
他人不坏。
付宜云说:“你是个好人。”
何咏声说:“我的条件不如你家,但只要努力,总不会一直受穷的。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付宜云问他:“你满意我吗?”
何咏声点头:“满意。”
何咏声带着她,去了村子里各家各户,分散喜糖,告知熟人自己结婚的事。他的父母态度冷漠,脸黑得像烧焦的苦瓜,进了门,闷不吭声,像两只烧火棍杵着。只是阴沉沉盯着付宜云看,也不说留他们吃饭。
只有他妹妹秀英,还有点儿热情活泼气,满脸笑容,忙前忙后地招呼,搬凳子倒水,一口一个叫三嫂。何咏声只是进门,打了招呼,连坐也没坐,水也没喝一口,便匆忙地走了。
走出没多远,秀英追了上来,递给付宜云一只篮子,篮子里装着一只捆了脚的母鸡,还有两个萝卜,两颗大白菜。
“你们拿着吧。”她表情有些讪讪地说,“妈让我拿给你们的。”
何咏声说:“拿回去,我们不要。”
秀英急得要哭了:“哥,你就拿着吧。你跟爸妈赌什么气呀。她不好意思跟你说,让我跟你说,过去的事你就别往心里去了。”
何咏声说:“早都分家了。我说了不会再吃她一口饭,你拿回去,告诉她我不要。”
秀英泪眼婆娑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新婚之夜,他们吃的擀面条。
何咏声自己生火上灶,和面,擀面。家里穷,也没有宴请宾客。不过天黑的时候,陆续有熟人邻居过来,送些米面蔬菜,以示人情。还有个亲戚姑妈,将何咏声叫到屋里,坐在床边,说了许久的话,塞给他五块钱,说是结婚的礼金。何咏声不肯要,姑妈按着手一定要给,最后还是收下了。
姑妈又拉着手,笑嘻嘻地跟付宜云说话,最后饭也没吃,就回家了。
何永声穿着他新做的衣服。他前几日刚理了头发,看着是很精神、很端正的一小伙子。付宜云看着他,忽然有些羞怯了。他是爱干净的人,穿新衣服之前,还特意烧水洗澡。付宜云也洗了澡,换了新衣。两人站在门前,送别亲戚,一直到天黑,没有人再上门。
何咏声说:“回屋去吧。”
山里容易冷,天一黑,很快就起风了。何咏声拉着她的手回屋。何咏声拿了两根红蜡烛出来,点亮放在桌子上。
付宜云不敢脱衣服,只脱了鞋袜,穿了衣服上床。她睡在床里。何咏声见她不脱衣,也没敢脱,也穿了衣服睡,躺在床的外侧。
何咏声想说点什么话,然而付宜云不善言辞。
两人直挺挺地躺着,半个小时,只说了三四句话。安静沉默了好一会,何咏声忽然翻过身,抱住了她。
变化发生在早起,两人洗脸的时候。
邻居家的孩子喜儿拿着一本低年级的课本过来,让付宜云教她认字。
付宜云难为情,摇头说:“我不会。”示意他去找何咏声。喜儿不走,偏要缠着她:“婶子,这个字念什么?”付宜云羞得红了脸。这孩子好像故意让她难堪似的,付宜云越说不会,他越要纠缠着,指着课本上的字,让她念。
付宜云被缠得没奈何,只想躲起来。她手里端着洗脸盆,盆里放着几件脏衣服,假意要去洗衣服。
喜儿突然发现了她的短处,幸灾乐祸地笑起来:“婶儿,这个字是东西南北的东,你是不是不认字?”
何咏声从屋内走出来,看见眼前这一幕。一瞬间,他忽然感觉有股凉意。
何咏声想确认自己的猜想。
他对付宜云说:“就两件衣服,不用洗,放着吧。”
付宜云被逼得走投无路,只对喜儿说:“我不行,我没念过书。你让三哥教你吧。”
何咏声听到她蚊子似的声音,但确实清清楚楚的。何咏声只是不愿相信。看到付宜云像被逼上岸的鱼,被问得缩手缩脚,一脸窘迫,他到底是不忍心,对喜儿说:“你妈刚才喊你回家吃饭吗?你赶快回去吧,晚了要挨打了。”将喜儿打发走,两人回到屋里,何咏声忍不住问付宜云:“你真的不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