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嘴!”
终于,欧阳小枝的面色完全变了,刚要离开走出去几步,便转回头来欲言又止。
“其实,你是想要自杀。”
“我没有!”她低头不敢看对方眼睛,“我……我只是……晚上头晕想出来吹吹风,一不留神脚下滑倒而已……”
“当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自打走进这所学校,就有人在传播流言蜚语,都是以讹传讹,被无数人添油加醋过了。其实,你是一个好女孩,不敢跟男生多说一句话,更没有跟不良少年交往过,你只是被人骚扰的对象而已!不是吗?”
“是,这是我说过的话,你怎么会知道?”
“1995年,在这楼顶上的春夜,你说了许多肺腑之言——如果仅仅只针对自己,那么还可以忍受下去,反正早已习惯了。但到高三下半学期,又有了更不堪入耳的谣言,甚至牵涉到了你的父母,这是让你最无法容忍的。只要留在这里,就无法洗脱清白,作为即将高考的转校生,不能再去其他学校,你已无处藏身。”
1995年,这个天台上的春夜,她挣扎起来像受惊的小猫。两个人倒在水泥地上,他的手环绕着她的腰,像团温热的海绵。小枝停止了反抗,脸颊冰冷,残留几点泪水,看着满天星斗。深呼吸,胸口起伏,转过头来,看到老师的脸。
申明是他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长住在学校宿舍,正好值夜班巡逻,看到多功能楼的天台上,依稀有个人影在晃动,疑心是有人要寻短见,便冲上来救人了。
多年以后,她还清晰地记得那场对话——
“小枝,请你不要死。”
“为什么?”
“假如,你死了,我就太吃亏了啊——七年前的那场大火,我冲进去差点被烧死,就是为了让你好好地活着!”
“你居然认出我来了?”
“第一眼只觉得似曾相识,后来又发现你有些奇怪,便开始悄悄注意你。没想到,这些年你变化那么大,但你经常看着学校对面的野地发呆,有时还会独自去魔女区,就让我想起了当年的小女孩。”
“申老师,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再认出我了。”
“你送给我的东西,我现在还保留着。”
“这是你第三次救了我的命,这回不知道再送什么来感谢了?”
“老师希望得到的礼物,就是每天都看到你开心地活着。”
欧阳小枝会心地笑了,然后放肆地笑了,笑得几乎整个学校都要听见了。
第二天,许多同学都说半夜梦见女鬼乱叫。
2012年,同样寒冷的春夜,小枝站在多功能楼顶的天台,月光照亮泪水。
“司望同学,这些事情,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面对她慌乱的眼神,少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你有精神病吧?上个学期,那张抄有黄仲则诗句的纸条,是不是你偷偷塞到我的办公桌上的?”
“是的。”
天台上的寒风袭来,小枝战栗许久,突然抬起胳膊,重重地打了他一个耳光。
“卑鄙!无耻!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她忍不住大叫起来,顾不上眼泪鼻涕,“司望,我求求你了,不要再来缠着我!你也不要再想入非非,这样真的不好玩!懂吗?”
“是你不懂。”
他的脸上有五道印子了,仍然一动不动,双目没有任何变化。
“对不起,老师必须要把你打醒!”她走近摸了摸司望的脸,细细的手指却是冰冷,“我是你的欧阳老师,三十五岁,不再年轻了,过些年就会跟你妈妈一样。你才十七岁,长得又这么帅,会有大把的女孩喜欢你。”
“这不重要。”
“听着!孩子,你刚才所说的那一切,都是在你出生之前发生的!而且,你知不知道,在此救过我的那个男老师,他早就死了!”
“小枝,我知道,他死在1995年6月19日,深夜十点。”
司望冷静地说出申明的死亡时间,就像在回答一道平淡无奇的语文考题。
“停!”
“你害怕了?”
“司望,你是个处心积虑的孩子,进入南明高中的这半年来,你一直在偷偷搜集关于我的一切吧?你是不是看了他的日记本?模仿了他的笔迹?”
“他从来不写日记的。”
“那你去找过马力?”
“你真的跟老同学们都没来往吗?”
“不要装出大人的样子!请你不要靠近我,更不要喜欢我,因为——我有毒!”
“毒?”
司望不禁下意识地点头。
“请你记住——任何男人,一旦过分地接近我,他就会死的!”
“我相信。”
泪水早被风吹干了,月光下她的面色更像女鬼,从喉咙根里发出声音:“熄灯后就该在寝室里睡觉,请不要违反学校的宿舍管理规定。”
说罢,小枝回头冲出小门,把他一个人丢在四楼的天台上。
大操场的对面,图书馆神秘阁楼的窗户又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