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相原柊太在信里都快听得耳朵生茧了,这好大侄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没完没了。
相原柊太没有中途打断,半死不活地听着。
等到相原修说得脸颊都泛起了红晕,像个坠入爱河的毛头小子一样。他才低头轻笑,笑声从喉间溢出,眉眼染上暖意,笑到最后狂咳不止。
相原修有点暗恼,觉得叔父肯定在偷偷笑话他,嘴上嗔怪,身体却很老实地去接了杯温水,让叔父缓缓。
相原柊太将水杯推开,没有接过,他抬起头问道:“你觉得这样的日子好吗?”心中沉积的压抑暂时得到释放,眼中光彩清朗。
相原修这些年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冲动了,行事稳重了许多,他重新坐下,说道:“还不错,叔父还活着,鬼杀队的人对我也很好。”
相原柊太紫眸凝视着相原修,仿佛要看穿这个人:“还会想起你父母吗?”
相原修一愣,后仓乱埋头,回答道:“还是会的。”他这么心急地想要升到更高的等级,忍受训练中的所有辛劳,都是为了有招一日能够杀了那只鬼。
只是那只鬼好像离开森鸟县了,这些年都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相原柊太被深思笼罩,情绪在心中泛滥,他先前的笑容已经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沉重:“原来你也还想着这件事。”
这道伤疤不是不提就会消失不见的。
“如果……”相原柊太停顿道,看着相原修“你发现凶手跟你想象中的不一样,你会怎么做?”
相原修以为叔父是想说这只鬼很强,他眉头一皱,毫不犹豫地说道:“那也不会放弃。”语气坚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执着莽撞。
相原柊太抬起头,脸上没有显露任何情绪,内心已然下定决心。沉寂的湖泊周边,是一汪泛滥潮水的湿地。
他早就将所有的仁慈抛弃,脑中只剩下清晰的计划,他轻轻说着:“我也是。”
“修,你可以再去看看那些石碑……”相原柊太合上了眼,烛火微弱跳动,直到彻底熄灭。
——那底下还埋葬着你的父母,你要带他们回家。
误会
伊织脸上略显苍白,黑瞳中泛出的光泽如同寒潭朦胧,眼睑处的细长伤痕若隐若现。她正静背靠着枕头,凝视着窗外飞鸟。
日子过得很快,已经在这待了快三个月了。
当时伊织伤势严重,特别是眼睛,因为被毒液溅了进去,面临失明的危险。主公见蝶屋处理不了,特意派隐将她送到外面来,找了专门的医生来诊治,以延缓毒素的蔓延。
后面无一郎真找到了解毒的法子,伊织的眼睛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主公还拖鎹鸦眠眠带话来,让她留在这继续养伤,不急着回总部,一切以自身身体为重。
这段日子相原修日日都来探望,唯独没有见过霞柱。
听说下弦四已经解决了,霞柱后面又回去了一次,找到了真正的缪尔。相原修则因为叔父的离世,对森鸟县那边再无留恋,打算先留在鬼杀队。
一切都照旧,大家都很顺利平安。
唯独自己……
伊织的眼睛轻轻闭上,白色绷带缠绕着纤细的手腕,每一根手指都被牢牢包裹,仍然能感受到那处钻心的钝痛。日日夜夜,都不得逃脱。
眼睛的伤可以在化解毒素后,迅速康复,但是手上的伤势一点都不乐观。断裂的手骨虽然在愈合,但又慢又煎熬。如果好不了,她可能无法再成为一名剑士了。
人生真是惨淡惯了,伊织偏过头叹息,夹杂着些许不甘的隐忍。
她现在最差的结局就是从鬼杀队退役,随便找个地方把这残生对付过去。
但这样的仓促命运,太过狼狈。
伊织脑中想法繁杂,努力不去想一些遥不可及的事物,以及人。
伊织这段日子很想见时透无一郎一面,却不幸地发现,要是两人之间不是碍于主公给的那道继子身份,时透可以彻底消失在她能触及的范围内。
在伊织的记忆中,时透始终如初见那般,阳光映在他那淡淡的薄荷绿眼眸,仿佛初春的清风,带着难以接近的冷意。他站在那里,发丝掠过清秀的眉眼,感受到她的注视,缓缓侧过头来,目光轻掠过来。
那一瞬间的对视,每一次都能轻易牵动伊织的心。心在发出无声的呼唤,奈何现实沉默得可怕,徒留她一个人被束缚。
眼前空空荡荡,伊织无奈将心中的回响扫落,无力瘫坐着。
好在大量的镇痛药物让伊织很难保持长时间的清醒。昏昏沉沉间,就这么在白日又睡了过去,连房间里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人也没有察觉。
时透无一郎站在病床前,墨云般的长发垂落,在阳光下泛着微微的光泽。他看着女孩愈发瘦削的脸庞,远山如黛,眼角还残留着几分浅淡伤痕。
时透的目光游移不定,嘴唇紧紧抿着,苦心思索,最近伊织伤瞧着快好了,为什么人又瘦了。
他不确定那晚的话伊织有没有听见,所以都不敢在伊织清醒的时候现身。虽然每天都来,但也只能待人睡了,才会悄然出现。
静待了片刻后,窗外的银子小声啄着玻璃窗,催促无一郎离开。
银子见过顺路的,也没见过从几十里地外顺来的,今晚还要去灭鬼。它知道无一郎绝对不会耽误正事,但这多出来的路途奔波,无一郎是半点不顾。
时透无一郎看了眼银子,表示知道了,他马上就来。
走前时透温柔注视着沉睡的伊织,手指轻轻颤动,悬在女孩的脸侧,却怕打扰她片刻的安宁。最终,只是隔着那厚重绷带,轻轻蹭过伊织的手,动作分外小心,指尖传来那生硬无言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