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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台处。
白长黎面上五味杂陈,问女儿,“邻市那事之后,爸就想找时间跟你聊聊,这次出来难得有机会,你夏叔这段时间也没少念叨你,所以你和夏家那小子到底怎么回事?”
难得听父亲这么直接,白音重申:
“就是那会儿餐厅里说的那回事。”
“什么时候断的?”
白音纠正,“我们没有正式在一起过,算不上断。但您放心,今后我们依然是发小,没有因此闹僵。”
“真想好了?不是闹别扭?”
“爸,我知道您和夏叔都希望我们两家未来能结亲,但强扭的瓜不甜,我对明彻的感情没到那个份上,现在没到,以后也不会到。”
她的语气四平八稳,将态度言明得从浅至深。上次与女儿有这般谈话,好像已经是很久之前了,久到在两人的记忆里几乎没有。
“阿音,你还很年轻,跟谁谈恋爱结婚可以从长计议。爸只是希望,你不要受到其他人的干预。”
他用手里的拐杖,煞有介事地敲了敲地面,却敲得白音内心恍然……
“这么多年来,我们和夏家的关系利害你都明白,你和明彻也是从小到大的情谊,怎么才毕业几个月,说撇清就撇清了?上次我电话里提醒你的事,你最好放在心上。你是我唯一的女儿,你想做什么,我这做父亲向来都不干预,其他人凭什么指手画脚?”
“你不干预,是因为你压根不想干预。”
及此,白音终于懂了父亲说这话背后的深意,漠然打断——
“自从我妈妈去世,你对我有过一天的重视吗?集团的利益、陈阿姨的银行、陈翊的成绩和工作、甚至于维持与夏家的关系……哪一项不是排在我前面,你哪里是不干预我?你分明是没空搭理我。”
“你这是什么话?我是在提醒你,让你别受人蒙蔽!”白长黎的嗓音蓦然提高,又怕被楼上听到,无奈按捺下愠恼,自顾自道——
“我知道你一直不满爸对你疏忽,把公司交给陈翊打理,对你从来不作要求,只是不想看你这么辛苦。你能看出夏叔的心思,那陈翊母子的心思,你一定也能猜到,虽然是一家人,但陈翊和你陈阿姨一样心思重,别被他牵着鼻子走,平白跟着蹚慕白的浑水。”
“既然这样,那还当什么一家人?”
白音冷笑着,她觉得风好似真的冷了下来,
“爸,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其实我和我哥的关系也好,你和陈阿姨、夏叔的关系也好,在你眼里,远近都不重要,因为你要的只是体面和利益,为了这些,你时刻警醒着所有人的亲疏,太近了担心利益受牵连,太远了又显得生疏会不体面。”
“你会明白爸的不得已……”
“您身为慕白董事长,有太多不得已,但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左右逢源,也不是每个人都需要做到你的不得已。”
说完,白音直接推门回了客厅,直接奔三楼而去。
***
今晚是在巴厘岛的最后一夜,隔天的航班是中午之后——为了不赶时间,特意订得稍晚。
尽管如此,白音躺在床上还是翻来覆去了良久。
一天的好心情,却被晚餐时的只言片语搅了,回到别墅又被白长黎莫名警告,着实气恼。
她早该料到的,和夏明彻这么多年的关系,如今又牵扯到那几人的利益,子女们即使长大了也依旧是小孩,当家长的总是这么说道,打着亲情的旗号替你打点好一切,实则不过是另一种把你拴在身边的方式,表面上在安慰你,内心还是想控制你。
当她澄清了众人不愿承认的事实,她就又成了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孩,但若她过于激进,大人们又会觉得她怎么会长大了还是这么敏感没礼貌。
她也没想到,父亲不仅对这件事无动于衷,还警告她要和陈翊保持距离。
或许真是她过于敏感了,白长黎只是想制衡夏家和陈阿姨而已。
可只要一想到白长黎这些年来对陈翊的看法,也不过是一个利用,心中难免为他不平……
她曾经的好奇,变为了无条件信任,到如今,真正体会了他的无奈,并且抑制不了地心疼他……
碎片的梦里,她看到父亲将她的画具束之高阁,她跑去理论,却自己撞到了书房的桌棱,她生气极了。
还看到父亲砸了她房间的拼图,说她快要高考了还三心二意——白音就是这时候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的,因为他的父亲,才不会对她说出这么“俗”的指责。
他压根不会指责她,更不在乎她是在拼图还是在学习,只要,她别惹事就好。
迷迷糊糊地,不知道是被梦里的聒噪吵到,还是被房间里稍热的温度吵到。
现在已过了十二点,躺在三楼不算凉爽的卧室里,空调的温度已经开得很低了。
白音这才意识到,自己额间的汗水打湿了半个手掌大小的枕头。
手机屏幕断断续续亮了两下,她下意识去看——
“睡了吗?”
是陈翊发来的,这条消息发于十分钟前。
猜想对方可能也还没睡着,她试探性地反问。
“你睡了吗?”
“睡了一个小时,又醒了。”
和她差不多。
没想到,他们居然已经心有灵犀至如此地步。
如果说,过去她与夏明彻绑定是一套隐形的枷锁,那么如今,她与陈翊的暧昧,俨然就是一枚定时炸弹,还是破坏力极强的那种。
而她,只要及时拆弹卸荷,所有都可以当作无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