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李致遠,沒有感慨華珠,而是蹣跚地走到對面,抱著那具焦屍……老淚縱橫!
赫連笙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柳昭昭一眼,握了握拳頭,似在心底做了一番掙扎後,欺身,將口吐鮮血的人兒,疼惜地抱入了懷中。
這遲來的愛啊……
柳昭昭的眼淚像決了堤的洪水,仿佛這一刻,要把一生的淚都哭給他,但那婉澀的笑,又如叛逆的少女一般倔強:「我是江南名妓的時候,你選擇了李婉,說只有琅琊千金才配和你坐擁天下。我成了李婉,你又想著柳昭昭,嫌棄我、冷落我,整整六年!殿下,我真的……好累!」
她掙開赫連笙的懷抱,一步一步,艱難而沉重地挪動著孱弱的身軀,來到腐化的屍體前,雙膝一跪,擲地有聲、灑淚無聲。
磕了三個響頭,她又單手撐地,緩緩地直起身子,緩緩地走向顏博,絕色芳華的姿容上,寫滿了死一般的沉寂:「押我回大牢。」
月輝清朗,將她寂寥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一直投射到赫連笙的胸膛之上,乍一看去,仿佛他抱著她一樣……
離開墳場,眾人朝各自的馬車走去。
華珠快步追上面容憔悴的冷柔,輕聲道:「三奶奶,我有話對你說。」
寒風呼嘯,夜溫驟降。
顏博黑著臉走來,不是氣冷柔,而是氣自己,居然白白冤枉了一個好人。
他在冷柔面前站定,難為情地低下頭:「三嫂,我混帳!我誤會你了!我……我不該質疑你是殺人兇手……對不起,叫你受委屈了。」
一個婚不到半年便喪夫,又守寡六年,連朋友都沒有的女子,他怎麼可以做出如此戳她心窩子的事?
冷柔按住微微發漲的胸口,低低一嘆:「罷了,你也沒有怪錯,我的確……害過人的,雖然,沒有害死。」
顏博一怔,不明所以地看向了冷柔,想問她到底害的誰,他以為是柳昭昭,結果卻不是,那麼,中毒的會是誰?
但冷柔似乎不大願意提及那人,扶著紅菱的手上了馬車,隨後對華珠淡淡說道:「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不必勉強自己,我,其實也不大喜歡你。」
華珠躺了一槍,你倆吵架怎麼把我弄進去了?
情緒是一種非常微妙的東西,能夠相互吸引,也能相互感染,縱然她再努力粉飾太平,冷柔也感受到了她那股淡淡的排斥,而心性高傲的冷柔自然也拉不下臉主動博得一名庶女的好感。
華珠沒指望身邊每個人都喜歡自己,這是不現實的,但明白歸明白,真正被明確指出自己不討喜時,心裡……仍會有點兒不舒服。
好吧,這是她自己造的孽,冷柔愛穿什麼顏色的衣服、愛看什麼類型的書、愛保存誰的小像關她什麼事?她幹嘛要心裡不舒服?
華珠撅嘴兒,朝雙手哈了一手熱氣,邁向自己的馬車。
顏博跟在後頭,撓了撓頭問:「二妹,你有沒有想到三嫂害過的人到底是誰呀?不是柳昭昭……難道是董娘子?總不會是做灑掃的大娘吧?」
華珠停下腳步,有些無可奈何地看著他,太冷的緣故,嘴巴被凍住了,講話有些吃力:「姐夫啊,你真的鬧了好大一個烏龍!三表哥和三嫂口中的『ta』,不是『她』,而是『他』,男他!」
上午,她問顏博。
「姐夫,三表哥在戰場……是怎麼死的?」
「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就是好奇,想知道,也順便看看與本案有沒有聯繫。」
「三哥……是被困在戰船里,活活燒死的!」
燒死……
華珠仰頭,猛吸了一口涼氣,隨即加大步子,奔向了馬車。
「男人?喂喂喂,二妹!你把話說清楚啊!我三哥怎麼會為了一個男人出征啊?」顏博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女人是不是都這麼奇怪?講話講一半留一半!哎喲,急死他了!
華珠即將踏上馬車,七寶笑呵呵地跑了過來,並指向不遠處另一輛華麗了不知多少倍的馬車道:「年小姐,公子請你上車。」
哼,現在知道現身了,她被冷風吹得渾身發抖的時候,他可是連影子都沒見著呢!
華珠梭開車門入內,一股混合著蘭香的暖氣撲來,她打了個噴嚏。
外邊的七寶忙將車門梭好,隨即揮動馬鞭,使駿馬緩緩地奔跑了起來。
這倆馬車比華珠的寬敞多了,迎面一張臥榻,鋪了鬆軟的金絲棉褥子,左手邊一張小書桌,底部置了不同功能的格子,右手邊一條固定的長凳,鋪了軟席,廖子承就坐在上面。
不同於以往白衣寬袖,淡若行雲的裝束,今晚的他,內襯白色錦衣,外著墨藍輕紗,以鎏金麒麟帶緊束了腰身,又收窄了袖口,不知不覺中,透出一絲干連與尊貴來。而他修長有力的臂膀,健碩挺拔的身形,仿佛突然褪去少年青澀,多了一種成熟男子的神秘與厚重。
「又流口水。」廖子承看了她一眼,淡淡開口。
「以為本姑娘還會上你的當嗎?」華珠一屁股坐在臥榻上,抱住小枕頭取暖,凍僵的嘴巴還沒緩過勁兒來,講話有些豁風,自己都覺好笑。
廖子承的眸光微微一動,探出修長如玉的食指,在華珠唇邊掃了一下:「證據。」
華珠的小耳朵「唰」的一下紅透了,下意識地舉起小枕頭擋住臉:「我……我那是嘴巴凍僵了。」
廖子承輕輕一笑,打開放在小書桌下面的食盒,一股濃烈的姜味兒在車廂內瀰漫開來。廖子承端出薑湯,另一手拿掉華珠的枕頭,說道:「喝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