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桃之端起一杯桂花茶饮了起来,茶水的清甜充斥唇舌间,她一口咽了下去,温热的茶水流进喉间,顿觉嗓子清润了些。
她掀开被子,起身,走至雕花窗前,望向窗外,空无一人,想必阿茶应该是发现了什么,被带走了。
她虽担心阿茶,可她心里清楚,阿娘不会伤害阿茶,她自小疼爱阿茶,阿茶性命是无忧的。
忽然间,李桃之的心底,一阵冰凉。
屋内未燃灯,有些昏暗,只余窗外微弱的光照了进来,打在她的脸上,有些看不清她的神情。
片刻后,雨势渐大,她的眼前一阵模糊,耳边也只剩下雨水哗然的声响,可鼻子未被这场雨干扰,她的鼻尖,涌入一股熟悉的清香,很淡,很淡的栀子花香。
她微微一怔,整个人一阵恍惚,那味道愈发浓烈,浓烈到她的头脑一片空白。
她回过头,撞进一双漂亮的杏眸里,那张脸,她终身难忘,杏眸、琼鼻、红唇,瓜子脸,与她极为相似。
她红唇微张,一时间,所有声音被扼制在喉间,她的喉咙,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桃之。”耳边想起熟悉的声音,温柔,恬静,仿若十年前,在姑苏,她的阿娘,抱着她,一遍遍喊着桃之,桃之。
柳西宁的出现,让李桃之的心情五味杂陈,她整个人僵在那,不知所措,眼尾泛红,有些委屈。
“桃之,你想念阿娘吗?”
柳西宁语气平静,神色淡然,丝毫没有见到女儿的喜悦,李桃之觉得喉咙有些发酸,她吸了吸鼻子,走上前,那张脸,无限在面前放大,岁月未带走阿娘的容颜,相反,更多了一丝成熟与明艳。
“阿娘”李桃之勾唇,忍不住笑了,“您来了,桃之以为您不会来了。”
她的脚步有些虚浮,可还是忍不住想靠近阿娘,只是,刚走近,柳西宁便从袖子里,掏出匕首,纤细的手指攥住匕首,紧紧盯着李桃之问,“李喜河呢?你们把他弄哪儿去了?”
李桃之微怔,这才想起来,除了她受伤的消息散播,还有另外一则黑衣人性命垂危的消息。
她睁着眼,凝视着面前这张脸,有些无措开口,“您是为他而来。”
她的嗓音有些卡顿,神色苍白了几分,她的眼猛地红了起来,似那夕阳下,被万箭穿心,倒在地上的男人,身上涌出来的血。
无尽的忧愁,无尽的哀伤,她猛地笑了起来,“我以为,您还顾忌那么一点,母女之情。”
柳西宁望着女儿苍白的脸,想伸手,可却最终忍住了,长睫微颤,她开口,“桃之,你李叔是为了天下大义,他是好人,你们放了他。”
“天下大义?”李桃之苦涩一笑,她的眼黯淡几分,“阿娘,你们的势力侵蚀每个国家,插手他国国事,乱杀他国权臣,不分青红皂白,这是大义吗?”
柳西宁眉头微蹙,“何为不分青红皂白?我们杀的都是贪官,都是恶人。”
“阿娘,何以论断一个人为恶呢?以你们自己的标准吗?为何干涉他人命运呢?为何要控制别国命脉呢?是因为仇恨吗?那你的所作所为,与林堂宽有什么区别?”
柳西宁沉默下来,她如今三十多岁,可皮肤依旧细腻光滑,身上的韵致,是李桃之这般豆蔻年华的女子,所没有的,她成熟冷静,睿智灵敏,可此刻,却被女儿的话,问住了。
她的女儿单纯美好,如一朵盛开的桃花,只有微风细雨的照料,没有经历过狂风暴雨的袭击,她不懂什么叫绝望,什么叫无奈。
李桃之看着柳西宁,长长叹了口气,她摇摇头,冷冷笑了笑,“我是您的女儿吗?”
“自是。”柳西宁回答。
李桃之仿若未听见,她语气寂寥,笑容敛住,一双眼,满是脆弱和忧伤,“我当初去和亲,是您操控的吧?后来六月给我一杯姜茶,也是您让她在里头下药的吧?可您为何让人送我去荒野?您为何想害我?”
为何后来要派人将她乱箭穿心,如若不是皇兄替她挡下所有箭,那梦中,死的就是她了。
不,那不是梦,那是真实的发生过的事情。
梦中的皇兄说,终于逃过她的死劫了,也就是说,她不止死过一次。
是谁在害她?是谁想要了她的性命?
“阿娘,您为何百般置我死地?”
她脆弱的,绝望的,望着柳西宁,问道。
发现
柳西宁看着她,沉默着,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看向窗外的雨帘,轻声道,“把他放了,不然”
“是因为我是林堂宽的骨肉吗?所以您害怕见到我,恨我,却又舍不下我,您是不是很后悔有了我?”
李桃之出口打破了柳西宁的话,她静静望着那双与自己相似的双眼,阿娘眼里的淡漠令她觉得陌生,她有一丝挣扎和恍然,她的阿娘在姑苏时,疼她入骨,可眨眼,便将她抛弃,她哽咽出声,“可我亦是您的骨肉啊!您从前也疼过我,宠过我。”
柳西宁有些哑然,她走到李桃之面前,如从前一般,拍了拍她的头,只可惜如今她的女儿,再也不是六岁小孩,她比自己生得更高,更美,她需要费很大力,才伸直手臂,拍到她的头了。
柳西宁有些欣慰,更更多的是无奈,她微微叹了口气,“桃之,别掺和此事,有些仇是必须要报的,有些事也是必须要成就的。”
说完,她抿抿唇,叮嘱道,“小心太后。”
四个字,让李桃之的眼泪不可抑制地落了下来,她红着眼,盯着柳西宁看了会儿,有些茫然无措,她不知为何阿娘竟然还能这般温柔地与她说话,摸她头,还如此叮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