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温情蓦地从记忆里复苏,圆仪一时间心里暖流遍生,侧目再看赵士程时也是眼波流转,柔情无限。见赵士程与悠悠两相,圆仪心下顿时不舒服。她轻咳一声,破了书房内一片寂静。
众人将目光落到圆仪脸上,赵士程道:“圆仪怎么突然咳嗽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天寒地冻的,怕是着凉了,”唐婉随即唤来青碧,道,“把咱们房里的银碳再送两篓去三夫人房里。”
却见圆仪目光幽幽瞟了赵士程一眼,声音更添柔婉,“银碳再好也只是暖了红炉,却暖不到被窝里去。”
赵士程一震,见圆仪从未有过的柔媚动人,一时间杵在原地,不知如何以对。唐婉却拉了悠悠的手,道:“妹妹最近肚子越发好看了,到姐姐的婉心阁去,你唐伯伯刚从杭州寄来几袋柚子,说是福建的贡品,皇上赏了些给大臣们,他便寄了些给我,妹妹随我去,剥几个与你尝尝,妹妹若喜欢,便让你带几个回绿绮轩慢慢吃。”
唐婉软言细语,赵士程便赞许笑道:“悠悠,你婉姐姐还是对你偏心,那柚子据说产自闽地,半年开花半年结果,不但好吃,还有各种滋阴养颜功效,对孕妇和胎儿是极好的,你就不要拂了你婉姐姐一片好意。”
悠悠只好随了唐婉出了书房,径自向婉心阁而去。而圆仪向玢儿使了个眼色,玢儿便先行告退,估摸着公子今晚大抵是要在如意轩过夜的,便火速赶回如意轩去,升了红炉,喷了薰衣草香水,一应布置妥帖。
书房内,赵士程见圆仪从没有过的殷勤亲昵,心里又喜又疑,道:“你一直和你婉姐姐一样的性情,端庄大方,今天怎么突然有了小女儿的姿态?”
“公子不喜欢?”圆仪眉目间风情万种,两颊潮红,媚态百生。
赵士程笑道:“闺房之乐其乐无穷,哪有不喜欢的道理?只是你……”
“只是我今天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心头生暖,”圆仪挽住赵士程手臂,指着墙上那幅画,道,“公子可曾记得你绘画当晚,圆仪给你送莲子银耳羹进来,你见我奉老夫人之命缠足,脚上疼痛,行动不便,便脱了我的鞋子,解了我的缠足,对我说‘无论你是不是三寸金莲,我都会喜欢你的’……”
赵士程听圆仪如此说,蹙了眉头思忖。见赵士程一脸懵懂,圆仪小嘴一撅,伤心道:“公子不记得了?原来公子不过随口那么一说,圆仪却巴巴记得这么多年。”
赵士程莞尔一笑,伸手将圆仪揽在怀中,柔声道:“年月久远,确有些不记得了,你的脚现在可好?”
“公子去如意轩,圆仪脱了鞋子与公子看。”圆仪说着就拉了赵士程的手出了书房。赵士程见她殷勤讨好,柔情蜜意的,哪有心思拒绝?半推半就随了她一路向如意轩而去。一入如意轩,只闻空气里淡淡薰衣草的馨香,烛台上烛泪橘红,映得满室春意盎然,织锦帷帐影影绰绰,迷惑。赵士程只觉心内一股燥热被得豁然意乱情迷起来,他倏然抱起圆仪就走向那垂地流苏织锦华帷。
二人跌入温软百合大红缎被之上,就缠绵疯吻起来。圆仪原是深谙床笫之欢的,与王剑在深山老林度过的数月,二人闲来无事便是风花雪月,极尽。如今既然对赵士程有了心意,便将与王剑那套尽数用在赵士程身上,赵士程对她在床帏之中突然开放感到惊疑之外更多是喜悦,于是盛意承情,二人直在那帐内颠鸾倒凤,挥汗如雨。
婉心阁里,檀香袅袅,红烛高烧,从没有过的阳气十足。唐婉与悠悠相对着坐在榻上,悠悠大腹便便很是不便,唐婉便让丫鬟拿了垫子让她靠着,不多时,帘子一挑,青碧端着个斗彩菊花瓣纹的盘子装了一个剥好掰开的柚子进来,登时一股清香扑鼻,悠悠坐直了身子,光闻着那味道便觉神清气爽。
青碧将一整盘柚子搁在榻上红木矮几上,便退了出去。唐婉拿起一瓣梳子一样的柚子剥开皮递给悠悠道:“你唐伯伯说这是贡品,产自福建东南方向,酸甜凉润,去燥降火,你有孕之身,吃着正好。”
悠悠接了那柚子吃了一口,便觉满口生津,果真是上品,笑道:“托姐姐的福,不然妹妹都吃不到这好东西呢!婆婆在世时,关于这柚子也只是出了个谜面给妹妹猜,妹妹却从未见过真物,更别说是品尝了。”
“哦,什么谜面,说来姐姐听听。”唐婉面露友好神色。
“黄布包白布,白布包头梳,头梳包米,米包醋。”悠悠说完就笑了。
唐婉也觉得欢乐,便道:“倒是真真形象,易安居士真是古往今来首屈一指的才女,妹妹跟着她也是满肚子学问。”
“可惜婆婆说女子无才便是福。”
唐婉一时噤声,想起自己平生际遇,又何尝不是为了肚子里这点墨水所累,若不是略识得几个字,又何以有了与陆游那段冤孽之缘,此生也不会落得个连亲生子都求而不得的下场,失神间,脱口而出道:“这柚子好吃是好吃,却是少了甜味,米包醋固然好,但若米包糖就更幸福些。”
悠悠回道:“姐姐可不就姓唐?只是端的甜得忧伤。”
唐婉一时胸闷,猜不透悠悠言下之意是褒是贬。二人坐着相对无言,很有些话不投机的意味。于是命了青碧打包几个柚子让吱吱带回绿绮轩去,却被悠悠婉拒了。
悠悠起身,披上吱吱送上来的羽缎斗篷,戴了风帽,笑看着唐婉,淡淡道:“姐姐的好东西还是留着与圆仪分享好了。”说着目光一冷,携了吱吱出了婉心阁。
沿着抄手游廊缓缓而行,吱吱不解道:“小夫人,大夫人今天也是好意,你为什么……”
悠悠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她这好意不过是为了圆仪,你没见在书房内,圆仪对公子的态度吗?她突然对公子殷勤,婉姐姐是怕我阻了他们两个人的好事,才假意把我支开罢了。”
吱吱这才恍然大悟。
青碧挑了帘子进来,见盘里柚子都在,只一瓣晶莹柚肉被咬了一小口,又见唐婉一脸寞然坐于榻上,便道:“绿绮轩那位一脸愠色离去,难道是不领小姐的情?”
“你原说过她是个天仙般样貌又生了颗七窍玲珑心的,不过是看穿了我邀她品偿柚子的用意。”唐婉百无聊赖的。
青碧端了那斗彩菊花瓣纹盘子的柚肉道:“她既不领情,便给二小姐送去,二小姐现在可是渐渐知好歹了。”
唐婉懒懒道:“要送到如意轩,等明日天亮透了再送吧。”
“也是啊,想公子一定是正跟二小姐……”青碧说到此处不禁脸一阵臊红。唐婉看在眼里,唇边不自觉绽出一抹笑意,道:“你和雨墨还存了从前的心意吗?”
青碧见心事被洞穿,慌忙掩饰道:“小姐别取笑奴婢,奴婢只想伺候小姐终老。”
“真嫁了雨墨,还不一样陪我到老?”唐婉微微一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青碧道,“你说二小姐今天是不是有些奇怪?她从前哪里肯这般盛情款意对待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