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画里用百分之九十的篇幅来描述怪人挥之不去的孤独,却在最后几页,让灯塔怪人选择了离开,与暴脾气的船长、蹲过大牢的船员一起去开启全新的生命旅程。
书很厚,但都是画面,文字寥寥,关淼半个小时就翻完了。
当时,她只为怪人最终能走出灯塔告别孤独而高兴,并未深思其他,但最近却总莫名奇妙地梦到自己变成了那个怪人。当她变成了怪人以后,才发现漫画并没有告诉读者,怪人离开灯塔后,面对真实世界究竟会是怎样一幅光景。
世人或许无法接纳他丑陋的外貌,促使他走出来的善良水手也可能会变心,外面的世界是否真的比灯塔内更好?
“如果你是灯塔里的那个怪人,你会离开吗?”关淼偏过头,问段小北。
“会吧。”
“可万一外面的世界比灯塔里更糟糕呢?”
“你也说是万一了,就当冒险试试呗。”段小北不以为意。
关淼却仍坚持:“如果结果真的很糟糕呢?”
“你怎么知道这就是结果?”段小北反问。
这下倒把关淼问住了,她略微思考了两秒,无法回答。在一个人的生命终结之前,确实无法定义哪一件事或哪一个时段就是一个人的结果。
“关淼姐你是不是不玩游戏?”段小北问她。
关淼点了点头,她确实是个游戏盲,连超级玛丽都没有通关过。
“如果一时不顺,就把它当作玩游戏。”段小北眨着眼看她,“你知道很多游戏都是可以存档的吧?存档读档多来几次,难关总能闯过的。而且灯塔怪人一辈子没出过灯塔都不怕,你怕啥?”
段小北眼神清亮,关淼这才意识到,他不仅理解了她的话语,更读懂了她未曾言说的内心。
“这是在鼓励我吗?”关淼不好意思起来。
段小北没回答,却转了个弯道:“而且今天喇嘛不是带给我们好运了嘛。”
关淼笑笑,聊到这儿,她已经不奇怪为什么彼此会同时从“好运”联想到“喇嘛”了。
“如果不是他,我恐怕现在还在雍和宫里排队呢,还要连累你。”关淼舒舒服服往背后一靠,抬头望天,“人总是这样,时间花得越多,就越不舍得放弃。好不容易买到手串,要不要去开光?不开光似乎就白买了,可开光又得排长队。哪像我们现在,能在这么漂亮的胡同里逛这么久,还有这么好喝的咖啡和热可可。”
“居然还是免费的。”段小北笑道。
“可不是么。”关淼细细摩挲着杯身美丽的花纹,又觉得不可思议起来。
离开咖啡馆时,夕阳已经完全落了山。
华灯初上,胡同里陆陆续续迎来归家的人,变得热闹起来。
两人依旧毫无目的地在胡同中游荡,想到什么就聊两句,沉默下来也并不觉得不适,相反却有种漫无目的的浪漫,和心照不宣的陪伴。
关淼的思绪还沉浸在今日的奇妙经历中。喇嘛的劝诫,仿佛是对昔日情感的一种隐喻,无论曾经投入多少,只要不再美好,就应当果敢地舍弃。
她暗自庆幸与陈灿结束得果断,没有让自己陷入无意义的纠葛之中。十二年的青春虽已落幕,但又何尝不是另一场新生的开始?
段小北则什么都没有想,他只是单纯地觉得,与关淼这么毫无目的地瞎逛,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
类似的胡同,他走过无数次。曾经,陪伴在他身边的是林知莜和陈子航,自幼便培养的默契,让他们在很多事情上,无需言语便能心领神会。然而今日他却惊讶地发现,关淼与他真正相识不过短短数日,彼此之间的默契,却似乎并不亚于那些自幼相识的好友。他有一些意外,但却并不觉得怪异,似乎这本就应该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七弯八拐的胡同终有走尽的时候,两人不知从哪个路口出来,又走到了大马路上。
关淼像一下被拉回现实世界,刚想问段小北接下去干嘛,手机却响了,从口袋里拿出来一看,是妈妈发来的视频邀请。
关淼瞬间慌了神。
初到北京时,她还兴高采烈地与家人报了平安,并畅谈了未来的规划。可自从出事后,每次与家里通话,她都要趁四下无人,调整好情绪,才能勉强撑完。她实在没有勇气向父母坦白实情,只能编造谎言,说陈灿的项目需要延期一段时间,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而自己正好趁着这段空闲在北京游玩。
父母见她一切安好,便放下心来,还嘱咐她趁现在有时间多出去走走,等以后工作、结婚、生子,就没有那么多闲暇时光了。关淼每次都强颜欢笑地应和着,但挂断电话后,总是忍不住嚎啕大哭。
关淼做了个手势,冲段小北示意自己要去旁边接个电话。段小北识趣地往后又走了几步,更加拉开与关淼的距离,仿佛自己只是街上无关的路人甲。
段小北退到角落,站定后又向关淼望去,只能瞥见她的一个侧影。只见她接起视频,神情愉悦,还举高手机360°地转了一圈,似乎是想让视频对面的人一同欣赏身边的风景。也许是街上车流来来往往噪音太大,关淼聊着聊着,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提高了起来,偶有几句传到段小北耳朵里:
“citywalk你们知道不?其实就是在街上乱走啦。”
“今天在胡同玩儿,可开心啦,还去了雍和宫拜菩萨。雍和宫你们知道吧?”
“明天?还没计划呢,可能睡个懒觉吧哈哈。”
“知道了知道了,你们别担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