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面前,封小莲已经顾不得这份别扭许久的情感。
一切都来不及。
李观笠找不到她。弓兵队一部分在城内防守,一部分为骑兵突围。奇风的男女老少,是乌陶最擅长骑射的。
身为奇风的儿女,封莲在骑兵队,早已出城。
他避开纷飞的箭矢出城,小红马也跑了出来,带着李观笠终于找到了她。
乌陶骑兵队尽数埋没在西达设置的陷阱里。
西达设的是大胤曾使用过的铁钉床陷阱,乌陶的弓兵和战马们均被铁钉贯穿身体。
他慢慢擦掉封莲嘴边的血迹,不忍心往她身上看。她身上还温热,他小心地低头亲着小莲的嘴唇。
小红马在一旁安安静静,舔了舔封莲的手背,似乎等着小主人从地上起来,和往常一般意气风发地训点自己。
封小莲的胸口是露出一角的靛青羽帕。是曾经李观笠与其在迎春节的街市上一道买的。
卖货的大哥说可以题字,封小莲皱起小脸,一顿沉思不知道题什么字好。李观笠给她指了指,“你就写点对以后向往生活的样子么。”然后她笑嘻嘻地拉着卖货大哥到一旁小声说话去了。
回去路上,他一直好奇询问题了什么内容,少女拨弄着腰间蹀躞带上的珠玉,故意卖起了关子,“你记不记得你经常吹的那首曲子,江湖豪士歌!”
江湖豪士歌——
抚长剑,一扬眉,清水白石何离离。
脱吾帽,向君笑,柳叶飞刀手里藏。
饮君酒,为君吟,莲舌明眸掩鸿蒙。
醉尘风,风沉醉,四方江湖有奇传。
李观笠看着封小莲亮晶晶的双眼,他们曾经畅想过等这边他的任务结束以后,去大胤纵情恣肆游山玩水,“不过嘛,这江湖豪士歌内容太长了店家不肯给我写,我又换了几句短的。”她眨了眨眼,不给他看具体究竟题了些什么。
此刻他将靛青羽帕轻轻抽了出来展开,终于见到了当时小莲不给他看的题字:
腹中愁不乐,
愿作郎马鞭。
出入擐郎臂,
蹀座郎膝边。
一直念叨着要笑傲乌陶和大胤还有其他未知国度的,鲜衣怒马的姑娘,向往的生活里原来有他。
两份答卷
等到两军对垒之时,士兵们才发现西达所谓的活门,只是个圈套,分别离城的家眷们在路上走了一半就被西达人尽数围捕,熟悉的亲眷们一个个被捆绑住手脚,推在阵线最前排。
西达人宣称,乌陶的士兵放下武器,结果自己的生命,才可以换取父母及妻儿的痛快一死。不照做的,其亲属们会被砍掉双手双脚,然后喂给军内的狼群,死无全尸。
明明知晓这么做,亲属们都是一死,士兵们还是丢下了兵器甲胄,他们不愿亲眼看见妻儿死前再经历漫长的折磨。乌陶大部分有生力量顷刻之间消亡。
城门被攻破。
屠戮,倾轧,西达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活口。男女,妇人,皆杀之。乌陶族灭。
浑水上游开阔段,河道底部是一处深穴。西达首领倪善派两名手下下去,捞上来玉匣一具。打开玉闸,尽是玉璧、珪、瓒数代之物。
“这便是你说的孔雀河流域的先代传世之宝?”倪善看着玉闸子里的宝物们发问。
青衫男子颔首,对着其中一块玉璧细细端详,“大王看这个”。
海面之上,天边挂着一轮太阳,太阳形状仿佛是一只狼头。那是西达特有的狼头纹。
孔雀河流域如今是高原和荒漠,但是上古时期却是一片汪洋。
“金乌之印,天授之时”。
“圣迹都昭示了西达注定将称霸整片大地,天意不可违。”
不远处的陈岁心里咯噔一下。这位背后出谋划策的人,是在大胤已经死去的传奇,林籍。
她和李观笠分头撤回大胤。她想了想,对西达的这一番异动还是摸不清真实状态,在半路上又折返了回来,伪装成一名西达士兵,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林家的一对传奇双生子,林筠已官至翰林,此时还在梁城的朝堂上。这名酷似林筠的青衫男子,怕就是那个早早亡故的弟弟林籍。
林籍此人,在大胤诈死,混进西达是图什么?疯了……他并不满足于孔雀河流域的战事,而是要把火烧到整个大胤和西达,孤骨饿殍,战火引发的千万生命的痛苦与亡失,于他来说只是一场游戏。
戊申年的大胤朝,会试考题是对关于现行的均田制、租庸调制两大核心制度遇到的问题提出改善方案。
大胤从统一建朝之初,长期战乱过后,王朝人口稀少,有大量的无主荒地未开垦,赋税收入也低,高祖便颁布了均田制,计口授田,按照人口数量来分配田地。凡十五岁以上的男子,每人授给种植谷物的露田四十亩,女子二十亩。拥有奴婢和耕牛的人,可以额外获得土地,所受之田不准买卖,年老身死,还田给官府。
租庸调制在均田制的基础上施行,朝廷依据授田记录而向人民征收粮税,以及召集百姓服劳役。
这两项制度自初代创立时,无地农民获得了无主的荒地,积极开垦种植,粮食产量不断增加,大大增加了大胤王朝的赋税收入,百姓安居乐业。而多方的利益也得到了平衡兼顾,对豪绅士官来说,奴婢和牛也能获得受田,豪绅士官便能靠牛只和奴婢的名义获得更多田,保障自己的既得利益。
但是几代过去,如今朝廷曾派使到全国调查均田情况,发现已有田少不足分配之情况出现。每丁才受田二十亩。均田令虽然限制土地买卖、占田过限,但领田者所得土地不足,但又要缴纳定额的租庸调,使农民负担不来,不得不逃亡。大量民众的逃亡,使朝堂的征税对象减少,税收也随之大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