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用你一点午休时间就行。”
“我今天特别忙。”
“哦……”他莫名拖了个尾音,“工作忙啊?”
余九琪轻叹气,看来有必要解释:“我最近请假太多了,积压了好多事,有几个农村商贷业务必须得在元旦前处理完,没几天了。”
葛凡扬声:“忙你中午也得吃饭吧,就在你们银行附近,请你吃全家桶,今天圣诞节呢!”
对,小九抬眼看了看电脑上的日期,今天是25号,圣诞节。
“行。”
电话扔到一边,低头继续整理那几家养殖户的贷款资料。养殖户都是县城农村的老乡,养的都是些种猪、肉牛或者梅花鹿什么的,数量不等,资质参差,最头疼的是贷款申请填的乱七八糟,甚至胡闹敷衍,但各家银行到年底都卷商贷业务,尤其是农业商贷,这个钱她是必须得合理合规贷出去的。
其实这也不算余九琪积压的工作,是因为最近频繁请假,商贷组的同事们把轻松简单的业务都分走了,剩几个难啃的骨头扔给她。
早上组长还特意点了她一下,说明年能不能彻底从柜员转岗做客户经理,就看这一哆嗦了。
脖子有点酸,小九抬手按了按,又想去冲杯热茶,端着水杯绕过两个短走廊,来到大厅的水吧,正想拿包红茶时,一抬眼,怔了怔,略显疲色的眸光寡淡地落在那张被隆重装裱起来的大幅照片上。
就是去年秋天她帮忙破获的那起养老金诈骗案的表彰照。
余九琪站在中央,一边是行长,一边是副市长,后面一排是特意来感谢她的老人家属,周围还有几个关系好的同事。小九眼睛肿着,笑的僵硬,手里举着几乎跟她一边高的红底黑字大锦旗。
那件事被当成银行的荣誉事迹重点报道,照片也摆在荣誉墙最中央,每天都能看到,可即便如此,此刻的余九琪无意中捕捉到锦旗上那几个字,仍觉得心底一紧。
在配合警察破获那起诈骗案过程中,她也不是没害怕过,有几次诈骗犯带着老人们来取钱,她要假装配合来套取信息,坐在那尽量自然地完成警察交代的任务,可一站起来,腿都是抖的。后来案子破了,也有诈骗犯家属威胁过她,威胁短信露骨粗俗又耸动,可她都撑着没乱,直到那天看到副市长拿来这面锦旗,看到那几个字,忽然就绷不住了。
当然是他。一定是他。
除了他们共同相识的那位朋友就在副市长团队之外,单单这几个字唤起来的明亮回忆,小九就知道是孙锡。
那天她哭了又笑,笑了又哭,照片拍了好几遍才过,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太激动了,她也没解释,只是在热闹结束后一个人躲回格子间,给他编辑了一条微信,两个字,谢谢。
可辗转片刻,又删掉了。
当时她觉得他们之间除了遥远的距离外,还隔着漫长的时光,隔着二十几年的暴风雪,隔着整整一座城。而这座城,她不肯离开,他也无法回来。
像注定会随着分岔河流各自漂走的两条鱼,怀揣着温暖的情分,于汪洋大海的两端,遥遥相望一眼就够了。
即便此刻,小九依然这样认为。
她不确定孙锡这次回来的具体打算,但有必要先了断他们之间的事。
昨晚那场可以称为肉搏的幼稚战争后,他们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拥在茶室布艺沙发上,暗流如潮水般碎碎涌动,终于惹来一个漫长湿稠的吻,甚至要用疼痛才能结束,而后小九提出了那个暧昧邀请,也知道他听得懂是个冰冷条件后,等了半晌,头顶没有动静。
直到沙发上一阵突兀的震动敲碎宁静,余九琪电话响了,他们仓促分开,小九接起葛凡那通疑心重重的电话。
葛凡解释他打电话只是商量拍下一个段子的事,好几天没更新了,都掉粉了,说正好最近大家囤年货,想拍一个东北霸总杀年猪的视频。不等小九回答,他说你在家呢吗,我正好在附近宵夜,这家辣炒年糕挺好吃,给你带点不?
余九琪整理下被他扯歪的v领毛衣,拿起羽绒服往外走,跟电话里说她还在外面,马上到家了,年糕不用了。挂电话时小九已经在茶室门口了,手按着门把,微微转头,看到他弓着背坐在沙发上,沉默着,无声无息。
“我走了。”
“嗯。”
小九犹豫要不要再确定一下,或者解释点什么。
他突然抬眸黑漆漆看过来:“明天我联系你。”
“好。”心里沉了沉。
可直到今天中午,余九琪跟葛凡坐在银行斜对面的肯德基,全家桶都吃掉一半了,没收到了任何他的消息。
圣诞节吃全家桶也不算什么特别的规矩,就是有一年圣诞小九跟葛凡和祝多枚在余凯旋家斗地主,玩到后半夜在客厅嗷嗷乱叫,吵的二凯哥和红姨急眼了赶他们走,他们就转战到肯德基斗了个通宵,顺便吃了两个全家桶。自那之后,每逢圣诞,不吃全家桶就像少了点什么。
余九琪来到时穿着件潮牌卫衣的葛凡已经点好餐等着了,小九问了句咋没叫祝多枚一起,想到之前葛凡被他姐拉黑的事,又说那我喊姐一声。
葛凡赶紧打断,说别,祝老师忙着呢。小九问忙啥?葛凡说你没听说吗,祝多枚最近跟老王打得火热。
小九一惊,到嘴边的名字还没来得及蹦出来,葛凡咽下一口吮指原味鸡,伸出跟手指点了一下,说对,就是那个老王,他追祝多枚很久了,下了血本,貂都买了好几个了。然后又说,你可千万别告诉你红姨,不然就是两场恶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