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开发部里唯一的女性,一直搞不明白,为何女性专用的卫生棉会由几个男人来研究?男人懂得什么女人心?
“太薄根本一点安全感也没有,如果真要完全不显痕迹,我宁可选卫生棉条。”
“那玩意儿多不舒服,也不符合健康安全的观念。”另一个员工柳秋丰反驳她。“我觉得还是应该在翅膀上作文章,加大翅膀的宽度,就可以更提高安全感了。”
最后一位部员邱坜却持反对意见。“我认为导流才是最重要的一点。在吸收力上,我们都用水来做实验,但其实只要读过一点生理卫生书籍就知道,经血比水更浓稠,其间还会夹杂着细碎的血块,如果不能让经血迅速地被棉体吸收,它仍会集成一团,令人感到湿闷难受。”
“你又不是女人,你又知道了!”赵鹏吐槽他。“我敢保证,我们公司的产品导流性绝对是最棒的。”
“我上个月感染了肠胃炎兼流感,上吐下泻又发烧到四十度,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其中最严重的三天,我烧到头昏眼花、泻到全身无力,最后连下床上厕所的力气都没有,又不能就床解决,把自己的裤子、房间搞得臭哄哄,所以拿我们公司的产品稍微试用了一下,导流性确实不太好。”邱坜淡淡地说
一群人狂晕。
恍惚间,李鸣真以为他今早听到的坏消息是场梦,现实里什么也没改变。
开发部的人个个如常发疯,好像现在正是四点开会时间,大家准时进会议室吵吵闹闹一番,最后等他下个决断,然后各自闪人,下个月再来一次。
只是这次李鸣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机会参加下一回了。
听,王雪兰正在骂:“?f心死了,你怎么不干脆穿成人纸尿裤算了?”
“我房里只有一堆卫生棉,哪来的成人纸尿裤?”邱坜还嘴。
“泻的东西跟经血能并在一起研究吗?”赵鹏居然认真思考起来了。
“能不能并在一起都无所谓啦,不过”柳秋丰考虑的是另一点。“邱坜,有没有可能,卫生棉设计的导流层是专针对女性使用,男女的身体构造毕竟不同,影响了导流效果,才让你感到不舒服?”
邱坜想了想。“不知道。”
“所以我说你们根本不懂女人心。”王雪兰大声说道:“女人是很纤细的生物,现在卫生棉的厚度已经到达我们的安全感界限,太薄我们反而不放心,会时时担忧是否有外泄之虞,一旦那个印子出现了,可不是一句丢脸可以解决。至于导流问题,根本没有一种棉体可以直接吸化血块,所以我们能做的导流构造也到顶了。我倒认为我们现在能够进行开发的是贴住皮肤的那个表层,要兼具织优朗的透气、还有棉质的舒适。”
“这个问题大家讨论过很多次了,根本没法解决。”赵鹏说。
“那是我们的观念一直限制在织优朗的素材上,如果可以开发出另一种更舒适绵软的材质制作织优朗呢?”王雪兰道。
“什么材质?”邱坜直接问。
“我试过很多材质了,根本不可能办到。”柳秋丰直接否决。
一群人又开始吵了起来。
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这是过去开发部诸人来这里吵架的时限。他们已经习惯时间一到,不论有没有争论出结果,八只眼睛一起望向李鸣,等着他做下结论。
一时间,李鸣只觉得眼前一切既荒唐又好笑。
习惯,多么可怕的东西。他坚守不违的人生计划表将一群人全圈进了这张表里,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眼前的局面又将如何演变下去?
或许会有另外一个人来顶替,他们很快又会被另一个新的准则所支配,毕竟,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人是不可以被替代的。
可是现在,他们还在等着他的答案。
“老大,”赵鹏催促道:“你觉得呢?”
如同过去的每一次。李鸣做了相同的结论。“把你们构思的试验品各交五份上来,每个人都上来取一份别人的试验品,王雪兰回去自己做试验,至于你们其他人则各自想办法,下次会议再将试验结果提出来讨论。好,散会。”
“耶!”柳秋丰把每位同事试做出来的产品各卷一包带走,急匆匆地往外跑。“让开让开,我约了女朋友看八点半的电影,现在赶去正好。”
“急个屁,电影院离公司不过十五分钟的路程,你还怕迟到?”赵鹏还故意拦他的路。没办法,他孤家寡人一个,嫉妒嘛!
李鸣看着他们闹,脑袋里一片嗡嗡乱响。
他是不是应该觉得很骄傲?瞧,他把一问公司领导得多好,就算他的世界完全颠覆了,他们也不会跟着改变。
轻轻地,他笑了起来,一种莫名的痛楚在心底蔓延。
* * * * * * * *
李鸣拎着一大包卫生棉回到家,屋子里已经没有灯光了;就像过去的每一天一样,他习惯九点熄灯,进书房看看书,然后回卧室,偶尔听魏绣蓉说一些今天发生的事,但因为她也不是个碎嘴的人,所以他们常常直接倒床睡觉。
他们夫妻俩能够交谈的共同话题并不多,毕竟,他们不论人生观、学经历、工作、背景都有很大的差别。
他们唯一的共通点大概就是出生在同一个村子里吧!云林老家是他们最常聊的话题。
以前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因为他的工作太复杂,能够完全了解的人实在不多。所以他也没指望魏绣蓉了解,或者给他帮助,那对她而言太困难了。
可是现在他用力地握紧拳头,他想谈话,哪怕对象是条狗也好,他想咆哮吼出心底的郁闷、不平、失措和痛苦。
三十几年了,他一直掌握得好好的人生为什么会突然崩溃?为什么?为什么
一道昏黄的灯光突然从黑暗的屋子里流泄出来,魏绣蓉恬淡的面容出现在大门口。
“怎么了?一直站在外头不进来?”
他浑身打了个哆嗉,感觉快要灭顶的生命在一瞬间被拉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