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慕文一怔。
他慢慢抬起眼来,与贺枕书对视片刻,忽然轻轻笑了起来。
那一笑,眉宇间竟显出几分与贺枕书极其相似的神韵。
“小书,都是快当爹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单纯。”贺慕文原本紧绷的情绪似乎放松了些,他偏了偏头,举止间好像又变回那个吊儿郎当的贺家大少爷,“让我回家,就不怕我再害你一次,把家产全都占为己有?”
裴长临扶着贺枕书,不禁蹙了眉。
“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贺枕书的神情并不动摇:“贺家的商铺我已经决定交给双福打理,至于家里的地契,现在也全都在我的手上,不可能交给你。”
他抬头直视这位与自己有血脉亲缘的最后一位亲人,声音平和,气势丝毫不弱:“别误会,我没有原谅你。你们险些害了我一生,这件事,我是不可能原谅你的。”
不管当初逼他出嫁这件事究竟是谁的主意,既然没有人出来阻拦,那这二人皆是主谋。如果那时裴木匠没有来安远县,没有听说贺家的事,没有执意来向贺家提亲,他现在也许早就……
他嫁去裴家,受到那一家人的照顾,遇到了珍视他的人,最终有了今天。
那不是他原谅这两人的理由。
贺枕书的视线落在那墓冢之上,声音放轻了些:“我只是觉得……爹爹肯定不希望看到我们这样。”
爹爹付出生命也想要维系的贺家,如果最终落得兄弟俩互相怨恨,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他在九泉之下也一定会难过。
贺慕文垂下眼来,轻声道:“我明白了。”
他顿了顿,又摇摇头:“但还是不了吧,我在这儿挺好的。清净。”
贺枕书没有回答。
他重新看向那树林深处的小屋,破落的屋舍在冬日就连避寒恐怕都成问题,透过被寒风吹得吱呀作响的窗户,可以看见那桌上摆放的笔墨纸砚。
贺枕书问:“你什么时候开始读书了?”
贺家大少爷打小就是个浪荡性子,让他去书院读书跟要了他的命一样,三天两头逃学,当初没少因为这事被爹爹揍。
“总要找个谋生的法子,不能就这么把自己饿死。而且……”贺慕文顿了下,又笑起来,“哥没你聪明,但也没那么笨。多读读书,万一哪天运气好,考个一官半职,说不定还能把爹这案子再查一查。”
贺枕书怔然。
“干嘛那副表情,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没用?”贺慕文语调依旧云淡风轻,“贺家变成现在这样,你咽不下那口气,难道我就能咽下了?若能有功名在身,就算最后翻不了案,也能……”
贺枕书:“什么?”
贺慕文垂下眼来,哑声道:“也能……不让你在婆家受欺负。”
贺枕书猝然红了眼眶。
“小书,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但我……”贺慕文嗓音艰涩,“当初的事,是哥对不住你。”
家中遭遇变故,那本是他们兄弟俩最应该相互支撑,共同面对的时刻。
他却选择了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