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宫要老妇去叫救护车,却不料衣服被昏昏沉沉的少年一把抓住。原本就低沉的声音此刻因为生病的缘故格外粗哑,就连那充满了京都味道的日语都说得有些走音。
「不要叫救护车……药……不行的话……找横田……」
家庭医生么?
本想着不顾他的话就这么叫救护车算了,鸣海却一把抓住他的衣服,借着这股力量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
若宫皱紧眉,一下子将他身上湿漉漉的制服拉开。
不换衣服不行。
若宫将鸣海身子扶住,就看到老妇去打电话叫完家庭医生后,拿了两套和服过来。
「先生,麻烦您带鸣海先生去洗澡,先让身子暖起来,拜托您了。」
若宫点点头,将鸣海的身子半扶半抱着拉起,跟着佣人来到浴室,将大门关上,将热水拧开,若宫伸手解开少年身上的衣服。黑色的学生制服下面是白色的衬衫,裸露出来的躯体和手指一样是淡淡的青白色。少年的骨骼到底还没有完全长好,脱去衣服以后显得单薄许多,配上苍白的脸颊和散乱的长发,这种脆弱感更是显露无遗。
热气在整个浴室之中蒸腾着,若宫将鸣海身上的衣服脱掉,在感觉到那冰冷的肌肤逐渐恢复过来之后,才将他带了出来。草草的将浴衣披在她身上,若宫甚至没有来得及换衣服,就这么湿漉漉的将他带到先前的和室。
「横田医生马上就来,请您也去暖和一下身子,这是替换的和服。」
若宫「嗯」了一声,拿着深色和服走进浴室,这才感觉到自己浑身发冷,刚才那一顿忙碌又出了一身热汗,头也开始有些昏起来。现在这种时候可千万不能高烧或者是感冒,要不然就麻烦大了。若宫手脚迅速的洗澡换衣服之后,就急急忙忙的赶去看鸣海的情况。
和室之中多了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若宫走上前去,就看到他身边全套的医疗工具。名叫横田的男人将刚刚注射完退烧针的少年手臂塞回了被子中,这才转过头来冲着若宫微笑。
「已经打了退烧针,不碍事了。多谢您将征夏先生带回来……啊!」
本来是平实的话却以一声惊叹作结,横田医生瞪大了双眼,一直盯着若宫的脸直看。怎么了?自己的脸上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么?若宫诧异的抚摸自己的脸,完全不明白对方怎么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您……不,不是他……可是太像了……」
「嗯?」
……『太像了』?这是什么意思?是说自己的脸长得像某个人么?
若宫正想追问,但那横田却仿佛要逃避什么似的转过了实现,站起身来。
「抱歉,我先回去了。」
「啊?等一下……」
「再见!」
强硬的告别声让若宫无从拒绝,看着医生仿佛逃跑一样的背影,若宫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说自己像某个人?究竟是谁呢?
佣人跟着医生离开,顺便将拉门拉上,一时之间偌大的和室之中就只留下若宫和沉沉睡去的鸣海两人。若宫本想着就这么离开,但看到鸣海皱紧眉的睡相,却又觉得有些可怜。心想这将自己的西装收起来,要不然明天可能会起皱,刚站起身,就听到鸣海虚弱的声音。
「别走……求求你……别走……」
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力气,那双湿润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隙看着自己,沙哑的声音混着外面的雨声,有一种打动人心的温柔。
「……父亲……」
……父亲?
惊讶的听到这个词汇,若宫忍不住凑到鸣海身边,结果刚一靠近,脚踝就被少年的手抓住。鸣海只是不停重复着「父亲」这个词汇,明显已经陷入半昏迷之中。
说起来身上的和服自己穿刚刚好,而鸣海的和服自己穿绝对小……
难道自己身上的和服是他父亲所有的?
对鸣海的父亲只是略有耳闻却没有见过,此刻半昏迷中的鸣海将自己错认成他,而刚才的医生也可能指的是自己长得像鸣海的父亲。真的有那么像么?不过话说回来,自己从来没有见过鸣海的父亲,甚至也没有听说他也住在这座大宅子里。
他去了哪里?鸣海的母亲又在哪里?为什么将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孤零零的丢在这么一座大宅子里?
若宫不知道,而且查探别人的家事很不礼貌。
佣人再次进来的时候,若宫拜托她将自己的手机拿进来,在打电话和家里说清楚之后,若宫就端坐在已经陷入梦乡的少年身边,想着这一连串错综复杂的关系。
雨一直在下着,庆幸的是没有刮风。
要不然若宫真无法想像第二天看到的那棵樱树会是怎么凄惨的模样。
第二天一大早若宫就离开了冰见家。
先是回到自己家将身上皱巴巴的西装换掉,随后才去出版社上班。从那天开始,一直过了好几天,就在果然在一大堆工作中忙碌的时候,他再次接到了鸣海的电话。
「非常抱歉。」
在编辑室中接起电话报出自己姓名之后,低沉磁性的声音就从话筒中流溢出来。
「有关于《般若》的稿子,我有一些一个人无法解决的问题,可以麻烦若宫先生来我家一趟么?」
抓起衣服匆匆忙忙的出了门,若宫在二十分钟之后就抵达了目的地。按响了门铃,只是稍微等待了一会儿,大门就在面前开启。出乎意料的是,前来开门的并不是之前看到的佣人,反而是鸣海本人。
在对上那双从门缝中窥视而来的黑眸时,若宫忍不住全身颤抖了一下。仿佛洞悉一切又似乎隐藏着千言万语的眼睛静静的凝视着自己,没来由的若宫突然想起来那个雨夜,少年依靠在自己身上的模样。湿润的黑色,有着和现在这种感觉截然不同的暧昧,也让鸣海多了一些人性化的表情。意识到自己想到奇怪的地方,若宫的脸色不由青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