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俩姐妹的名字一个来自爷爷一个来自外公,起初两边老人都争着给高慧云肚子里的孩子取名,谁也不愿让步,结果产检发现怀上的是双胞胎,索性一个叫嘉倩一个叫若琪,两个名字都能用上,两边老人都乐得高兴。
她们两个长得那么像,却又那么不像,嘉倩从小成绩就好,除了读书学习,对其他事情毫不关心,若琪倒根本是她的反面,除了收拾打扮看小说,对学习没有一点兴趣。从小选择兴趣班,嘉倩都会选奥数和作文,常年弯腰驼背地写字,上了高中眼镜度数飙到了五百多度,戴着个黑框眼镜,看起来死气沉沉。若琪从八岁开始学跳舞,身材一直高挑挺拔,眼睛也不近视,打扮得时髦好看,身边常年簇拥着各类青春少男。高考之后她们都去学打羽毛球,这也是生平第一次嘉倩和若琪出现在了同一个兴趣班上。
四川的盛夏天气热得出奇,体育馆里却有一种沁人心脾的凉爽,每天下午热气褪了,她们就从家里出来,沿着树荫走几分钟就能到体育馆。若琪之所以会来,是因为去上大学之前,她还想再瘦个五斤,嘉倩则是因为高中三年在学习上费了太大力气,身体变得弱不禁风,去医院开了中药也不见好。她们那热爱运动的母亲高慧云,连哄带骗地把两闺女都送去打羽毛球,其实也没别的原因,主要是因为街上派发的宣传单上写着:羽毛球班盛惠,两人同行第二人半价。
羽毛球课的时间是周一到周五,每天下午四点到五点半,十分钟热身之后大家就两两一组分散练习,若琪的搭子是这场馆里最帅的男生,第一堂课上认领伙伴的环节,这人挤过人堆径直走到若琪面前,自我介绍他叫刘梓轩,现在读大一,是这个羽毛球班的助教。嘉倩眼睁睁看着助教带着若琪去了最角落的训练场地,没两分钟已经你来我往地打了起来,她就这样被抛下了。
推了推厚重的黑框眼镜,她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在任何人面前完成这个复杂的邀约,就这样愣在原地快十分钟,她像一个孤独的蘑菇,被种在了这片不适宜生存的水泥地上,整个就是可笑至极。组好队伍的同学已经悉数开练,她一个人杵着觉得很丢脸,懊恼得想掉头离开,转头却撞进了一个男生的怀里。
“啊……对不起,没撞痛吧?”男生捂着自己的胸口,说话前先嗷嗷叫了两声,嘉倩抬头别了他一眼,这男生和她一样戴着黑框眼镜,接收了嘉倩凌厉的眼神,他变得更惊慌了。
“我是想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打啊?”男生挠了一下爆炸头。
这个爆炸头就是王晨宇,也就是当年的王薪。
那时候的王晨宇已经确定了要去英国读大学,高中毕业的暑假刚和雅思做完最后的激烈对抗,闲来无事到处晃悠,他读的高中以每年百分之五十的海外院校升学率驰名,从高一开始他就已经在为出国做准备。
王晨宇父母的生意很忙,他爸经常全世界到处出差,她妈早出晚归,稍有点空就在美容院做脸,家里除了保姆和他一般也没别人,偌大的独栋别墅上下都是空荡荡的。王晨宇每天骑着个死飞从家往返学校,套头耳机里听的永远是ldpy,没有高考的压力,他高三的时候就坐最后一排安安静静地开小差,把他爸给他买的iphone夹在课本中间,这点点那戳戳一天就结束。
高中毕业的那个夏天,他的朋友和同学要不忙着雅思托福抢险,要不就去到处旅游了,王晨宇哪里也不想去,却也找不到人一起打发时间,于是干脆回了老家,出国前再陪陪爷爷奶奶。
小城市来回就这么几条街,晃悠了几天也没什么意思,他骑车路过银河体育中心的时候,看见了门口羽毛球班的宣传海报,想起自己小学的时候还练过两年的羽毛球,一晃都好多年没打了,这大夏天里体育馆阴阴地往外冒着冷气,他莫名其妙地就走了进去。那天王晨宇刚好赶上羽毛球班第一次上课,他拿着前台给的体验卡咚咚跑上了二楼,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教练就推着他去找人群里落单的那个女孩。
爆炸头、戴眼镜、骑单车,总是戴着个耳机听音乐,为人礼貌,家庭条件不错,这就是梁嘉倩对王晨宇残存的印象,那时候的他常常被若琪开玩笑说像广告上的卡通小人,高高的个子,手脚瘦得像竹竿。他们一起打球的那个夏天,还一起做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事,但那个夏天之后却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彻底失联,以至于嘉倩完全没有办法把突然出现的王晨宇,和十一年前那个蹦蹦跳跳皮肤黝黑的王薪画上等号。
王晨宇走了之后,嘉倩坐在办公室里久久不能平静,她给宋涛打了个电话,汇报了整个案子的情况,听着宋涛不遗余力的赞赏她竟然走了神,让她魂不守舍的不是她给宋涛多赚的代理费,而是王晨宇会选择他们,准确说是选择她的原因。
2008年他们一起度过的那个夏天,美好得就像大灾难之前人类最后的记忆,他们在饱满通透的阳光里挥洒汗水,等待即将到来的闪闪发光的未来。那个夏天的最后王晨宇去了英国,经此一别,他们再没有联系,十一年后他在泰呈律所的公众号上看到了梁嘉倩的简介,当即就拨打了律所的电话。
他想知道为什么那个夏天之后梁嘉倩就消失了,她消失了那么久,消失在了所有人的人海之中,好像她的存在就是一个逐渐淡褪的符号,现在变成了一个穿越时间的按键,变成了一个鲜有人知的秘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