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司遙整個人便不知怎地,像不受控制般動作緩慢了下來,直到只差兩步台階處,雙手如灌了千斤鉛垂放身側,然後停住站定。
目光如炬的看見把自己籠在陰影里那個人挺拔的背影。
「雲亓?」司遙小心翼翼地喊道。
雲亓沒回頭,正午的陽光正好擦著雲亓的發梢落入司遙的眼眸里,好一陣目眩,緊跟著耳邊傳來冰冷的滴滴答答聲音。
不對?司遙他明明記得,他在醫院走廊,徐更帶著醫生護士朝他走來。
「阿遙,培養抗體的過程中,不能服用任何藥物,這樣會大大降低抗體的活性,你最近沒在吃藥吧?」
雲朵的聲音穆然在耳旁響起,視線里,雲亓的背景和湛藍的天好似被那幾朵快要飄散的雲包裹住,直到眸子裡的在無它色。
隨後,司遙猛然從病床上驚醒,此時護士正要將帶有藥物的針管扎進他的手臂,條件反射地將自己的手抽了回去,碰掉了一旁的托盤,巨大的聲音響起。司遙旁若無睹般靠在病床上,像是沒從夢中醒來,但他眼睛又睜著,只是感覺周遭的一切都在扭曲轉動,護士就在眼前,他卻只看到了一片白。
腦子像被架火蒸煮的一鍋熱粥,被攪啊攪,分不清現實,又疼得快要炸開。
等他的意識清醒了過來時,徐更他們一臉擔憂的看著他,任他們好說歹說全當耳旁風。感冒的致死率極低,就算不打針吃藥也有治癒的可能。而雲亓不一樣,他此刻正在鬼門關前徘徊,等待司遙把拉他回來。
要麼當救他回來的人,要麼當陪他走黃泉的人,司遙是這樣想的。
「我沒事,別大驚小怪的,就是背雲亓下山後,體力透支了,又淋了雨,有點小感冒罷了。你們都別圍著我了,好像我病危了一樣。」
短短一天內,徐更就受到了兩次驚嚇。一次是在南山寺外,雲亓忽然輕飄飄地倒了下來;還有一次就在剛剛司遙昏厥過去的時候,嚇得他三魂丟了七魄,老大剛住進icu,還沒有脫離危險,大嫂就跟著病了。他的心都碎成兩瓣,一瓣擔心雲亓,一瓣操心司遙。
「生病就得吃藥,亓哥還在icu里躺著呢,要是病倒了可怎麼辦?別人替你看著,你能放心得下嗎?」
想著,與其讓他們瞎擔心不如將事挑明了說,司遙便將自己注射了抗體做雲亓救命藥培養皿的事,跟他說明了現狀:「吃藥會影響體內抗體的活性。」
徐更張了張嘴,說不出來一個字。此刻他真的想,從住院部的大樓跳下去,升天后,他要問問老天爺是不是瞎了狗眼,使勁逮著這對苦命的小情侶薅羊毛。健康薅走了,現在連壽命也想薅。
司遙看著手腕上青色的血管,想到裡面流淌的血液,攜帶能夠拯救雲亓的抗體,便覺所有的苦都沒有白受。
感冒後,蓋上被子,捂出汗就能好。這是小時候他媽媽教給他的,猶記得那時他感冒發燒,而周筱嵐卻成天泡在棋牌室里,打電話給她時,她是那樣說的。
司遙按她說的去做,睡一覺醒來後,確實不怎麼燒了,也不知是不是捂被子的原因。他的命很硬,好幾次想去找閻王爺喝茶,都被轟了出來,這次肯定也能化險為夷。
這兩天,是司遙人生當中最漫長的兩天,幾乎是數著秒過日子。他能數出,屋檐上落了幾滴雨下來,一滴兩滴三滴……數到兩百滴時,他看了眼時間,才過去不到三分鐘。
每滴雨落下來的時間大概是一秒鐘,滴落了兩百滴,為什麼只過了兩分三十五秒?時間對不上的時候,司遙便會感到焦躁不安。
負面情緒隨著時間一點點累積,終於到了沒有藥物,無法控制的地步。他的靈魂好似被只魔鬼替代了,司遙昨天還滿懷希望,堅信抗體一定能夠培養成功。而到了今天,那隻魔鬼總在他的耳畔低語。
「雲亓快死了,他等不到抗體了。」
「抗體培養成功的機率是99%,而你正是那1%」
「別等了,他會死的,你從樓上跳下去,比他先死,就不會感到痛苦了。」
「雲朵是在騙你的。根本沒有抗體,要是有,她早就培養出來了,哪兒還輪得到你?」
「這二十多年來,你有快樂過幾天?爹不疼媽不愛,還是個omega,進了娛樂圈,也是被人玩弄的命。當初就應該聽簡洋的話,早點離開這個荒唐的世界。」
「你活著對別人來說什麼用都沒有,死了也不會有誰記得你。」
「你就應該活在黑暗陰影里。」
……
司遙蜷縮在角落裡,後背緊靠著冰涼的牆,仿佛空氣里暗藏著吃人的妖魔鬼怪,只有狹小的角落才是安全區域。這一刻他回到了六歲那年,獨自一個人在家的時候。整個病房突然狹小的就像當年的衣櫃,門外面的腳步聲,與那時小偷摸進他家裡時一模一樣。
他捂住耳朵,不敢去聽。他的樂觀堅強,成了寄生在靈魂里的魔鬼,最好的養料,讓他大快朵頤。等那些積極情緒被吞噬殆盡後,司遙便會淪為一隻傀儡,任他慫恿著自己,做出瘋狂的舉動。
「別強撐著了,靠著藥物維持理智的你,和癮君子有什麼區別?」那個魔鬼又在說話了,貼著司遙的耳朵,他似乎知道司遙的弱點在哪裡,一次又一次,企圖擊潰司遙的心理防線。
正當他快要撐不住,繳械投降時,林思南推開門走了進來,他穿了一件白大褂,明晃晃的光線,照射在他身上,白得有些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