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她是君家主母,必须高坐堂上,强忍着锥心之痛,忍受着杜绵绵在她面前趾高气昂炫耀着君鸿白对她的疼宠。
疼,疼!
沈青鸾自虐般回忆着那一幕,回忆着杜绵绵鲜艳得几要滴血的蔻甲。
越是痛苦的回忆,越能让她从此刻君鸿白屈辱的神情中感受到畅快。
太好了,今生手足无措,彷徨无依的那个终于不再是她了。
沈青鸾死死掐着掌心,将眼眶中的热意逼下,含笑轻声附和君鸿白的话:“大爷怜香惜玉,与杜家之间算得上一段佳话。”
君鸿白死死咬着唇,才忍着那丝羞耻没有盾而走。
这会他心中将杜家恨了个仰倒,若非杜夫人苦苦相逼,他何必今日受这等屈辱。
沈舒好一番敲打,料想君鸿白能安分一段时日,这才大慈悲放了他回君家。
夫妻两个并肩出了沈府,君鸿白狼狈爬上马车,等马车离了沈府所在的街道,君鸿白竟长长嘘了一口气。
待看到沈青鸾平静无波的神情,君鸿白顿觉一阵极致的、灭顶的羞辱涌上心头。
沈青鸾不闪不避对上他几欲喷火的视线,挺直腰背闲散靠在马车壁上,坦然道:“大爷猜的没错,父亲方才的确是故意给你难堪。”
君鸿白被她这坦然的姿态激得更加羞愤气怒,哑声道:“沈青鸾,你还记得你是我的妻子吗?”
沈青鸾嘴唇勾出一抹优雅的笑,“那大爷又是否记得,我沈青鸾是你的妻子,而不是君家可以轻慢无视的摆设呢?”
君鸿白被反问得语塞,放在双膝之上的手不自觉握紧。
沈青鸾将视线移到马车之外,声音坚定宛若泉激玉石: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与大爷成婚三年,大爷不曾敬我爱我,两个孩子言传身教也防我如虎。如今大爷将杜绵绵塞进来,丝毫也未问过我的意见,甚至还将我蒙在鼓里。
若非为了让我操持,只怕我会是最后一个知情的。大爷说我是主母妻子,却伙同老夫人逼我纳妾,这无异于当众扇我的脸!大爷可想过我会有多难堪、多难受。”
君鸿白哑口无言,心口怒气越翻滚,撞得他手臂都在抖。
沈青鸾连一个眼色都不曾给他,手指意味不明敲击着窗沿。
“大爷或许以为沈家清贫,便不敢在镇远侯府面前直起腰杆。但我沈家虽不富裕,却以耕读传家,每个沈家人开蒙第一课便是学会挺直腰杆做人。
父亲教我史书经文,教我圣人处事之道,我也从未因家世而自觉低人一头,相反,镇远侯府家教比起我沈家,多有不及。所以大爷大可不必觉得我因穷而卑贱,更不必觉得我沈家在镇远侯府面前就该捧着敬着。
且我早就说过,沈家家教,取忠、取直。大爷如此羞辱我,难道就没有想过沈家会如何回敬吗?”
前世她在君家人面前作低伏小,也非是为着心虚自轻之故,而是她习惯忠厚待人。
只这份忠厚和善,终究是被辜负了。
君鸿白被她直白又犀利的话捅得鲜血淋漓,艰难道:“你口口声声沈家沈家,如今你已经嫁给我,就该以君家的利益为先。”
沈青鸾轻蔑看了他一眼,语带讥嘲:
“若是倩姐儿日后嫁了人,大爷也会如此豁达对待女婿吗。若是如此,大爷现在就可教导倩姐儿,何为忍气吞声,何为引颈受辱。”
谈话间,马车已经停在镇远侯府,沈青鸾懒怠与他多说,径自跳下马车,扬长而去。
徒留君鸿白在马车内双拳握得咯咯作响,满脸耻辱之色,耻辱之下,还伴有着假面被彻底撕下却无力反驳恼怒憎恨。
可羞愤之余,他的眼神却不自觉凝聚在沈青鸾肆意洒脱的背影之上,大脑不断闪现她坚定而坦荡的神色。
在他印象中,沈青鸾一直温柔、静默、端方、安静,就像是供在祠堂里高高在上护着众人的一尊画像。
而他也只将她当成安置在这座宅院之中、毫无存在感的摆件。
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如此炙热鲜活,她给他坚决激烈的恨,让他见识了什么叫世家贵女的傲气和傲骨。
君鸿白的确恨她不讲情面,可这恨之中,竟也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欣赏,还有自心底深处蔓延而出,缓缓缠绕上心房的几丝愧疚。
沈青鸾回了屋子将窗户全都打开,好生吹一吹萦绕在鼻尖令人生闷的浊气。
又打开那封字迹粗糙的信,提在信上圈了几个字。
以杆挠头片刻,索性又写了几句批语:
【君之书法略有长进,然画参差,未见规矩。结体颠倒,无端正之势。
然气势潇洒,亦可见才力,若得精心用功,自可大有长进。
宜勤求古人法度,以意连,意在前。用当顺势舒展,结体方得端正。若能持之以恒,必见功力日进,自可挥洒自如,飞龙在。】
挥洒间,她想起男子粗犷却倔强着嘴硬的模样,笑着又补了一句:
【此番点评,直言不讳,望君将点拨看在眼里,勿以为责难。】
信件送到君呈松手上,他迫不及待拆开,率先嘀咕了一句:“一个大男人用这么香喷喷的信纸,娘们唧唧的。